张乐山听说让他陪客,带着儿子乐呵呵就来了。
丰饮香则说什么也不来,一家人都去,吃大户呢,她可没脸。进屋,听女儿小声跟她说,颜叔叔送了水果,沐阿姨给了肉。
丰饮香摸摸女儿的脸,拎起竹篮、拿上镰刀,去门前的菜地割了把韭菜,摘了十来根黄瓜和一把炮仗花嫩芽,给沐卉送去,教她道:“光吃肉,多少也不够造的,凉拌个黄瓜。有鸡蛋吗,再弄个韭菜炒鸡蛋,这炮仗花嫩芽放肉汤里一烫,就是一碗好汤。”
“有鸡蛋,下午回来时在青和街商店买了一斤。嫂子我就一个锅。”
“去我家炒。还缺什么?”
“桌凳、碗碟。”筷子倒不用,她用竹子刚削了十几双。
丰饮香唤了丈夫帮忙搬桌凳,她和女儿则帮着把碗碟洗刷干净。
沐卉拿了鸡蛋、小南瓜、辣椒和调料去她家在外搭的小厨房,韭菜来不及择,她就炒了个辣椒鸡蛋,一个醋溜小南瓜,另外她又拌了个黄瓜、一个蕃茄,弄的份量大,各装了三盘,
书桌腾出来,里屋的杂木箱搬出来,再加上陈家的小饭桌,摆了三桌。
中间以芭蕉叶为盘,摆着片好的马头肉,旁边放着蒜汁,围着马头肉放的有辣椒炒鸡蛋、醋溜小南瓜、凉拌黄瓜、凉拌蕃茄、一盘水饺和一小盆炮仗花嫩芽肉汤。
回来的路上,颜东铮抱着秧宝拐了个弯,去小卖铺买了两瓶景芝白干,一条海河牌香烟。
六十年代有一种说法,高级干部抽牡丹,中级干部抽香山,工人阶级二毛三,贫下中农大炮卷得欢。
当时说的工人队级二毛三,指的就是海河牌香烟,023元盒。
回来的路上正好遇到过来的老王、连长等人。
连长端着盘花生米,拎着罐散装的红薯酒:“没叫营长吗?”
“没。改天等竟革打完最后一针疫苗,我再带他去营部道谢。”
“嗯。”
“连长伯伯吃糖。”秧宝掏了颗糖给连长,她记得梦中爸妈哥哥们走后,连长伯伯把她领回家,喂她吃饭,哄她睡觉,对她可好啦。
连长常年严肃着一张脸,农场的小朋友都怕他,还真没有哪个凑过来要给他糖的,愣了下,接过来,连长扯着唇想对秧宝笑一下,结果只抽了下嘴,老王等人偏头看见,拍着大腿乐得不行。
“哎哟,连长你还会笑啊?!”
连长有些绷不住,抬腿朝老王踹了过去。
秧宝呲着小米牙跟着笑。
司务长跟颜懿洋、颜竟革先一步到家,带的菜分装成三碗摆上桌,没一会儿,颜东铮带着连长他们也到了。
院长和护士长没来,让人捎话说忙的走不开。
沐卉把最后一个马蹄捞进小盆,浇上炮仗花嫩芽肉汤,拿了四个馒头给丰饮香母女送去。
丰饮香推拒不过接了,跟着提醒沐卉道:“张兰母子仨在医院住着,你这两天抽空过去看看。”
以往两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这一晚上也没听沐卉提张兰一句,别因为孩子闹矛盾了吧?
沐卉想了下,点点头。
饭桌上,颜东铮和沐卉各自说了几句话,主要是感谢大家进山帮忙寻找几个孩子,辛苦不说,还误了一天工。后面为了找颜竟革,连长、老王他们还把自家下蛋的鸡拿出来烤了。
说完,颜东铮把两瓶酒打开,挨个儿给大家斟满,用的是竹杯。
烟也拆了,一盒盒散到桌上。
三个孩子没上桌,又是酒又是烟的,味儿大。沐卉给他们各扒了些菜,一人捡了几个饺子,端进屋放在皮箱上,皮箱旁边搁的是丰饮香编的稻草垫。
秧宝坐在两个哥哥中间,夹个丑丑的饺子,喝口肉汤,没一会儿就吃饱了。
颜竟革吃的更快,一口一个饺子,一筷子几块肉,很快就吃得肚儿溜圆。
沐卉送马脑过来,皮箱前只剩颜懿洋一个在吃,另两个进里间看《打拐图》去了。
“尝尝。”
颜懿洋闻了下摇摇头:“妈妈吃吧。”
他不喜欢这味儿。
“吃脑补脑。”
“我不需要补脑。”颜懿洋骄傲地笑笑,目光扫过一旁堆放的书本,突然道,“妈妈,高考你有把握吗?”
这就扎心了!
沐卉只在基地上过小学:“高考我应该不行。”
“你以前什么学历?”
“小学。我们书本不全,我只上过识字课,学过一些简单的数学。按现在的小学课程来看,我大概只有小学二年经的水平。”
颜懿洋放下筷子,拍拍沐卉的肩:“不怕,我教你。”
“没大没小!”沐卉拍开他的手,笑道,“颜懿洋同学,你怕是忘了吧,你现在是一年级的学生,明天一早,我叫你起床上学哈。”
说罢,沐卉端着马脑起身走了。
院里蚊虫不少,沐卉找丰饮香要了些艾草点燃。
一杯酒喝完,连长看看一旁垒的土灶,跟颜东铮道:“学校那边有几间屋子,要不要搬过去?”
“条件?”颜东铮从不相信天下有白吃的午餐。
“五年级缺一个语文老师。”
老王:“张兰不是五年级的语文老师吗?”
“她要回城了,”旁边的排长道,“用的是宋楠的名额。”
宋楠,那个开荒时砸伤腿的姑娘,懿洋的数学老师。
颜东铮挑了下眉,没吭声,只听老王小声问排长:“宋楠咋愿意了?什么条件啊?”
“张兰给了她这个数。”排长比划了个六。
“六百!”老王一声惊呼,引得大家都看了过来。
老王讪讪一笑,举起杯道:“喝酒喝酒。”
颜东铮扫了眼右边的三间屋子,问连长:“她走后,这屋子有人住吗?”
“暂时还没有人问。”主要是张兰要走的消息还没有放出去。
“五年级的语文课我担了,这三间屋子分给我吧?”
连长想了下:“教绘画的宋老师早上找我办病退,我还没有同意,你要是一并接手,那这房子就给你了。”
“成。”
一顿饭,吃吃喝喝聊聊,结束时已是晚上八点半。
送走众人,两人开始打扫,丰饮香把丈夫扶回屋过来帮忙,洗洗刷刷,好一通忙活。
收拾好,锅里添上水,填上柴烧着,沐卉想洗澡。
院里有水龙头,水是用剖开的竹子一路从山上的水塘里埋下来的,一下雨就特别浑浊,有时若是闻到一股怪味,不用说肯定是傣寨的水牛或是山里的动物过去拉粑粑了。
用时,通常会先接到桶里,撒把明矾,过滤后的水清清亮亮的,喝起来涩涩的,还有一点黏糊糊的感觉。
院角有男女茅厕,没有洗澡间。
男同志洗澡通常去不远的溪里,女同志多是在屋里拿毛巾蘸水擦擦。
沐卉是拿上换洗衣服、肥皂,提上水去厕所洗的。
颜东铮等她洗好,把秧宝交给她,拿上手电,带着俩儿子去了前面的小溪。
锅里颜东铮又温了些水,沐卉拿洗脸盆兑好,在廊下给秧宝洗了个战斗澡。
洗完擦擦拿被单一包,沐卉换了盆水给秧宝洗头,几天没洗跟她一样有味了。
她头上有伤,没敢洗,对闺女就不能忍了。
颜东铮带着儿子回来,看到秧宝湿湿的头发,有些不悦:“哪有人晚上洗头的。”
时间长了,很容易引起头症。
沐卉翻了个白眼:“洗都洗了,你叫什么。”
说完,她一指颜竟革、颜懿洋:“他俩不也洗了。”
他俩是打水仗把头发泼湿了,颜东铮索性就让他们拿肥皂洗了洗。
接过她手里的毛巾,颜东铮挨个给三个孩子擦头发:“懿洋说你只有小学二年级的文化水平?”
沐卉:“……”
为毛,她从他的话里竟听出了抹自得。
“颜东铮同志,你好像是古人吧,数理化,你确定自己比我懂得多?”
颜东铮一噎,他只学过九章算术。
沐卉立马得意了:“物理、化学、几何、高等数学、政治、地理、历史……嘿嘿,颜东铮同志,你要学的貌似不比我少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