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暑假，陈哲觉得沉重而又漫长。十一个鲜活的生命，转眼就成了一把骨灰。陈哲感觉到，生命原来竟是如此脆弱。
新学期开始，学校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换了校长，老校长上调公社教办当头，接替他的不是袁主任，而是别的学校调过来的。正巧也是姓王，走了一个王校长，又调来一个王校长，只是这个王校长不带眼镜；第二件事是康老师回来了。
前面已经说过，康老师是因为父亲的事受到牵连赶回下放地点的。
康老师的父亲也是老师，是县二中一位历史老师。有一次给学生讲课，讲到国内革命战争，讲到“井冈山烽火”，老康老师告诉他的学生：“国民党封山行动，那时井冈山军民粮食相当紧张，朱德总司令就亲自带着官兵冒险去山下挑粮，现在课本上却改成了林biao的扁担，这是不符合事实的。”
就因为这样一句大实话，老康老师被打成攻击林副统帅的现行反geming。
后来，“九一三事件”，林biao出事了，折戟蒙古沙漠。林biao完了，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统帅变成“反党集团”，老康老师的事却还没完。他们说，当时林biao是无产阶级革命司令部的人，你反对他，就是反对无产阶级司令部，不是反对他个人。所以，你的问题，是个人的问题，是革命与反geming的问题。老康老师当然不服，大声与他们抗辩：把我打成反geming，本来就是莫须有，现在林biao倒台了，还让我带着反geming的帽子，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老康老师一级一级往上告状，锲而不舍地告，最后告状信到了相当级别的一位领导那里，那位领导拍案而起：“这简直是胡闹嘛，拿人家的政治生命当儿戏嘛！谁办的案谁纠正，谁戴的帽子谁摘掉，要不然，我就把这ding反geming的帽子给他戴上，让他尝尝被冤枉的滋味！”
在这位领导的直接干预下，老康老师的问题才得到解决。
平反后，老康老师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让女儿回到学校去代课。
大中这里是有喜有忧，喜的是，又可以天天见着他喜欢的康老师，忧的是他喜欢的康老师已是他人之妻。
陈哲劝他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就不要再纠结了。”
大中闷闷不乐地说：“康老师在我心里已刻下深深的烙印，一下子是抹不掉的。”
“那又怎样，那还要把康老师从那个队长手里夺过来不成？”
大中定定地看着陈哲，说：“你别说，不排除这种可能。”
康老师更黑了，也更瘦了，重回学校的康老师已经不再喜欢打乒乓球，康老师更喜欢独处，静静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活泼好动的康老师变得静默少动。
赔了夫人又折兵，教导主任终究没能升在校长的位置上。那一天，鹰眼主任把陈哲单独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劈头就问：“陈哲，我的礼物你究竟送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