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丹凤, 不,准确的说是上官飞燕脸色都煞白了。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她带着独孤方、柳余恨、萧秋雨这三个在江湖人看来绝难凑到一起的打手, 因为那海上奇珍的传闻出海后, 明明想着的是趁着她们偏离开了航线,逮着一些漏网之鱼先吃一口肉汤, 结果直接撞上了绝顶高手——
还是个显然并不会为美色所迷惑的高手。
上官飞燕熟知自己这接下来的一出大戏需要在什么样的环境下登台, 什么人可以作为她的助力, 所以她自然也很清楚这晚到一步来帮忙的人到底是谁,那是六扇门的金九龄。
此人虽然看起来年轻,可他十三岁加入六扇门, 混到第一名捕的地步, 用了三十年有余。
这样的一个高手, 居然被这白衣青年一掌震碎了武器,顺便踹进了海里。
“他”做这一切的动作实在是太过于顺势自如, 在将人蹬下去之时,自己却已经借着那凌空落脚点的支撑,像是一只无比轻盈的白鹤一样落回到了甲板上。
这身白衣没有丝毫的紊乱,方才的剑气纵横和那如意兰花手的出招伤人,也没让他的衣服上溅上丝毫的血迹。
可针对他的人却已经全去了水里凑成一锅。
这样的轻功、这样的身手和这样的相貌, 按理来说是不应该是什么无名之人的, 然而上官飞燕绞尽了脑汁都没能想到对应眼前这人的名号。
也或许正是因为这海上奇珍的传闻, 才让这样的人出山而来。
她心中一半是惶恐一半是蛰伏而动的野心,但现在她必须先给那三人还有金九龄求情。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开口, 便已经先被牛肉汤抢了白。
这个明明穿着打扮像是个下人的姑娘, 在此时摆出了个寒气凛然的表情, 看起来像是个素来便是颐指气使的主子, 偏偏这样的越俎代庖并没有引起另外两人的什么反应。
上官飞燕此前听见她称呼那白衣青年是“九哥”,好像突然就有了解释。
这厨娘打扮的大小姐看着在水里扑腾的金九龄,继续用长竿搅动了两下水花,“我说这位大叔,拜托你英雄救美之前先看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水平的货色,其次看看你救的人到底该不该被救。”
“要不是我九哥不想同你一般见识,你现在那只手就不应该是麻,而应该是从筋骨往外的剧痛,痛到你恨不得把手直接剁下来才对。”
金九龄闻听此话不由看向了另一个受罪的独孤方,他此时已经疼得冷汗遍布脑门了,就连那占据了下半张脸的络腮胡都在跟着他的面皮抽动,看得他心生寒气。
他紧跟着便听到那姑娘继续说道,“这三个人意图打劫被我九哥踹下了船,你非要来找不痛快,果然是个要美色不要命的玩意。”
上官飞燕张了张口,却只憋出了个“我”字。
她眼波里弥漫的水汽让她看起来格外的无害,她那张脸更是足以让她纵然身着黑衣也能压着那一地的鲜花黯然失色,可惜在她正对着的方向,只有一个肆意任性的牛肉汤,一个时年假冒着的对她绝没有兴趣的宫九,和一个大约对海南派剑术的兴趣要远比对美人的兴趣大得多的木一半。
在水里的几位可看不清她的正脸。
金九龄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失策了。
他虽然喜欢钱喜欢美人,却不代表他是个傻子,毕竟要弄到足够他花销的钱还是需要一点脑子的,所以上官飞燕只说了一个字便没继续说下去,显然是理亏的很。
时年饶有兴致地看着上官飞燕变脸。
泫然欲泣这招不好使,她便换了个花招,她五官本来就生得明艳,现在这突然抹去了眼泪正色起来的样子,还挺能唬人的。
“这位公子,方才是我们多有得罪……”
“也就是说你承认了是你们上来就喊打喊杀,毕竟我同小妹好好的在这海上晒太阳,偏偏你们这三个里面两个丑的玩意冲过来碍眼,是这个意思?”时年漫不经心地用指尖轻叩船舷,眼神锐利。“理由呢?”
“是看在下的船比别人的结实,恐怕船上的金银财宝也要比别人多一些,还是,你的随从就是喜欢杀人的游戏?”
上官飞燕本想道歉便糊弄过去,可对方问的问题并不好回答。
如果回答了前者,海上夺宝倘若顺理成章,他们作为输掉的一方恐怕便会被索要赔偿掠夺一空,更有那绿光代表的奇珍异宝还没见到,人却已经先臭名远扬了。
而倘若回答了后者——
底下那三人的小命或许就保不住了。
“是我们认错了人。”上官飞燕一字一顿地回答道,“此事丹凤可以向公子详细解释,可否劳烦公子先将金大捕头放上来。他并不牵涉此事,不过是被连累了。”
“大捕头?”
时年听到这个称呼还愣了愣,但瞥了眼水里这位,觉得无情就算不良于行,都全方位拉踩这个好像有点没脑子的捕头。
牛肉汤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如果水里这位是金九龄的话,那还真是大捕头,九哥,他好像被称为六扇门这三百年来的第一高手,但是他是不是太不经打了一点。”
时年大为感慨地摇了摇头,“算了,经不经打都不重要了,把他拉上来,吃公家饭的混到要为几个强盗出头,也是不容易。”
金九龄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背过气去。
他的三百年这样一个跨度的评判当然有自吹自擂的成分,可他师从少林,先练了一身内家功夫,又在大大小小的案件中历练出了本事,怎么都算不上不经打。
要不是他托大了些,小瞧了这白衣青年的本事,对方的轻功更是绝不逊色于司空摘星和陆小凤,他怎么都落不到这个地步。
但对方给他了台阶下,他又不得不接着。
浑身湿淋淋的金九龄也没有欣赏美人的心思了,他拱了拱手便打算告退,回到自己的那艘船上去,可惜时年并没有轻易放过他的打算。
“金大捕头且留步。”
这白衣公子在说“大捕头“三个字的时候,有种说不上来的嘲讽意味。
“你方才说就算在海上也要遵循王法,不知道按照王法,劫道之人应该被判什么刑罚?”
时年伸手指了指还在水里的那三个,萧秋雨身中铁剑残片,柳余恨被剑气穿肩,独孤方已经疼得半晕了,海水浸泡着伤口对他们来说无疑是第二重的折磨。
“我本想着江湖事江湖了,可大捕头提醒我了,海上奇珍的秘闻已经引来了如此多的好事之人,解决的了一个总还会有下一个,不如大捕头干脆做个好事,将这伙人押送过去,给各位武林豪杰都看个王法公办的热闹。也算立个规矩。”
金九龄的表情有一瞬的扭曲。
什么叫立个规矩?他虽然自认自己武功不差,可立规矩这种事情是不能由他来的,偏偏这白衣公子的下一句是——
“谁让在下实在不想惹麻烦呢,金大捕头既然有此等本事,总还是物尽其用一点的好。”
对方眼中流露出的分明是威胁之色。
物尽其用四个字在这个骤然沉下脸,显得有些阴鸷的青年口中说出来,活像是在说,如果他不够有用,那么也不必留着了。
金九龄自觉自己行走江湖三十年,更是六扇门里当差,大多江湖朋友还是要给他个面子的,可这位显然是个例外。
但当他的目光落到对方腰上悬挂着的玉玦的时候,他表情一变再变,最后只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一个字,“好”。
“对了,”时年又开口说道,“我没兴趣听什么故事,金大捕头若是有意,把那位也领走。”
上官飞燕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两人几句话之间便把她们几个的去留给决定好了。
她本打算顺着那认错人的借口往下说,便可以说到金鹏王朝的旧事,再便可以说到那三个昔年金鹏王朝的旧臣,纵然这白衣公子对美色不感兴趣,总也该对权势感兴趣才对,二者总是要沾一样的。
比起她原本看好的陆小凤,这位神秘的公子显然要更加有潜力得多。
然而她只是一个晃眼,对方船只甲板上只剩下了那个对她露出似笑非笑表情的姑娘,像是在说,如果她再纠缠下去,就让身后的木一半把她也给整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