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在他盘算着要如何在此地混个脸熟,起码不能让蝙蝠公子交托给他的任务失手之前,在这掷杯山庄的门口突然又来了几人。
拥翠山庄的信送出的稍早一些,李观鱼又不是个喜欢拖泥带水的人,会当先抵达并不奇怪,这紧跟着到来的,便是实际上距离掷杯山庄最近的施家庄的人。
时年刚送李观鱼进去,也没想到施家庄的人会来得这样快。
左明珠硬着头皮朝着那抵达门口的几人走去,眼看着下马车的两男两女向她走来。
两个男人自然是施家庄的施举人和施传宗,而两个女人,那个体格看起来最为醒目的,便是有“金弓银弹铁鹰爪”之称的花金弓,那个看起来英武俏丽的年轻姑娘则是她和施举人的二女儿施茵。
花金弓早就对左轻侯当年趁着酒醉给施家庄门口树个恶妇招牌的事情心存怨言了,虽说这次大有可能对方是要保不住性命了,自家这个没什么出息的丈夫也念着与他重修旧好,自己却不乐意给他留什么脸面。
看到候在门口的并不是那位击败薛衣人这个亲家,堪称凶名赫赫的夜帝门下,而是左明珠这个小姑娘,花金弓那张扑满了脂粉的脸上,还算漂亮的一双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戾光。
她像是完全没看到左明珠一般自顾自地走了进去,一边用自己手中的罗扇轻摇,做出一副附庸风雅的样子,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我都说了你犯不着来这里看个快要死的人,你不觉得晦气我还觉得晦气。”
“请施夫人慎言!”左明珠虽然惧怕这位出了名的母老虎,却还是极力挺直了胸膛挡在了她的面前。
她现在最怕的便是父亲身亡,花金弓这晦气一说实在是踩中了她的痛脚。
花金弓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她的脸,突然沉声喝道,“你难道不知道江湖上的人都称呼我为金弓夫人而不是施夫人吗?”
“我知道。”左明珠依然没有后退,她眼角的余光看见薛斌对着她比划了个手势先行离开了——
算起来薛斌的姐姐是施传宗的夫人,薛斌更是被花金弓看好当她的女婿,他在这里非但帮不上她的忙,反而会让这场面变得更加混乱,还不如先行离开。
“但是我父亲邀请的是施举人,所以我也只能称呼您为施夫人。以施夫人的名号,倘若我父亲他日痊愈,定然重新邀请各位前来,届时金弓夫人便是凭借自己的名号受邀而来的。”
“好一张巧嘴,可惜我不跟说我是恶妇之人的女儿讲道理。”花金弓冷冷一笑。
在她的手中不知道何时出现的金弓,被日光照出了一抹格外慑人的金光。
李玉函尚且在思考自己要不要做个英雄救美之人,让薛斌这个不得不暂避风头的人找点不痛快,却突然看见这金弓之上的银弹直冲着左明珠打来之时,一道青色的流光从远处袭来。
那银弹本没有多大,这青色的飞刀从那样远的地方,以比这弓上银弹快不知多少倍的速度打出,竟然丝毫也没有射偏的意思。
恐怕自银弹上金弓弹索的那一刻,她便已经估量出了这银弹的走向。
飞刀利刃径直击碎了这道朝人穴道而来的银弹,丝毫也未减弱威势,直扑花金弓的面门。
破空的呼啸之声中,花金弓本能地感觉到后背生出了一阵的凉意,她仓皇闪避开,便看见一名青衣少女飞袖轻动,将左明珠用温和的气劲推到了一旁。
而她凌空疾驰而来,还不等这把飞刀扎入目标,已经用手握住了刀柄。
这便是那把传闻之中击败了薛衣人的刀。
花金弓岂是随意认输的人。
她的银弹被人打回去了不假,可她的金弓本身也是一件武器,这弹弓的弓柄形如新月,两头的弯曲正是为了方便她这位点穴高手使用。
别看她年过五十身材走样,脸上也糊了太厚的一层粉为了掩盖脸上的皱纹与瑕疵,她腰身一折,错开时年刀锋的动作,却比绝大多数正值妙龄的女孩子都要显得轻松自如得多。
这一弯金弓便冲着时年的手臂穴位而来。
但时年对付比她这金弓要长的武器都尚且不费什么功夫,更何况是这位虽有江南第一女高手称呼,却显然远不如薛衣人在武道上的境界的金弓夫人手中的短兵。
花金弓甚至没能看清面前这少女的动作,只感觉她袖如流云,人也如流云一般灵动,转瞬之间她便失去了锁定的袭击位置。
下一刻她的手腕一痛,手指一松,金弓已经落到了对方的手里。
而她则被对方以轻描淡写的方式掌心发力击退了出去。
她踉跄地后退了两步,看出了对方并没有发难的意思,不过是要给她一个警告,否则便不应该是金弓被从她的手中夺走,而应该是她的手腕被对方捏断了。
花金弓从时年的手中将那把弹弓接了回去。
这把在她手中又是打穴利器,又可以当棍棒来使用的武器,还是头一次被人从她的手里夺走。
她眯了眯眼睛,打量着面前这个青衣姑娘,不觉又多了几分忌惮。
“你便是那位夜帝门下。”花金弓开口道。
“师传不敢隐瞒,不过劳烦施夫人称呼在下一句代庄主。如今你既然踩在掷杯山庄的地方,便请遵守这里的规矩。第一点便是尊重左二爷和明珠姐姐。”
时年面色凝霜,她这轻飘飘的两招便让花金弓丢了武器,也失了颜面,让人无法不对她以左轻侯尚在庄主位置之时的态度来对待。
“也请施夫人在随后进门后也记住,您在这江南地界,在施家庄作威作福,谁也不敢说您半个错字,但掷杯山庄,左二爷清醒之时便是他制定规则,如今便是我说了算。这掷杯山庄中的一草一木一人,你若胆敢有分毫损耗,下一次我便不是只夺走你的金弓这么简单了。”
她眼神里的那一层寒意甚至好像还不如秋色深重,却让谁都不觉得她说的话有丝毫虚假。
花金弓还想摆出一点色厉内荏的样子来表现出自己的气派,却突然被施茵拽了拽衣服,示意她别再胡搅蛮缠。
“抱歉,我母亲习惯如此了,加上之前的积怨……”施茵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希望代庄主与左小姐不要介意,我父亲接到了左二爷的信后确实是抱着诚意而来的,他们当年也是一起谈天说地的酒友,若非想要弥补这段关系,我们也不会来得这样快了不是吗?”
时年不由地高看了施茵一眼,比起她那个虽有才气却懦弱的父亲,以及她那个仗着武功便有些不讲道理的母亲,她无疑要可爱得多了。
“里边请,左二爷方才醒转过来,有些话想要单独与李观鱼前辈说,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合长时间清醒,要见施庄主恐怕要到明日了。正好几位仓促赶来,先歇下用个晚膳可好?”
花金弓内心腹诽这位姑娘当真是个怪人。
方才还是一副喊打喊杀的冷面煞神模样,现在却又是一派诚心迎客的笑脸。
但比起把人的弹弓轻而易举地夺走,让人丝毫不怀疑只要她想要,便能将人的脖子也轻松地掐断,还是现在这个虽然还是让人心里发毛,却到底还是在笑的样子可爱得多。
这一番来回的攻袭让花金弓几乎忘记自己方才刚一走进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薛二公子的事情。
大约是她眼花了——
薛斌此时应当在薛家庄中才对,怎么可能会在此地。总不能是为他父亲排忧解难,来提前看看左轻侯有没有死,那以薛斌这点在花金弓看来都不太够看的功夫,恐怕再多给他一层皮都不够打的。
“你没事?”时年目送施家庄几人跟着掷杯山庄的下人离开后,转向了左明珠的方向。
“没事。”她摇了摇头,只是眼神中带着几分敬佩,她现在知道为何父亲会如此果断地将掷杯山庄传给她。
江湖上从来不只是因为掷杯山庄的大门永远对外敞开而尊敬他们的,更是因为那能敞开大门的本事。
“我先回去了,应对这几方来客,我恐怕帮不上你的忙,如果我有什么能做的尽管吩咐便是。”
时年其实不觉得左明珠目前有什么能帮上忙的,重病在床的人从左明珠换成左轻侯,便已经达到了他们拿回主动权的目的,坑了原随云一把,这已经足够了。
只是没想到,原随云如此够意思,在被坑后还送了个礼。
时年回到房间的时候,被关在偏厅里装个样子的“丁枫”冲着她使了个眼色,时年解开了她的穴道,华真真喘了口气后说道,“今天原随云的人又来了,他让我想办法告诉你,三和楼下有一处他们的据点。”
是三和楼而不是三合楼。
这是江南一处出了名的酒楼,起码从明面上来看,这不是无争山庄的地方。
看来这处据点有些问题。
但为了让“丁枫”获取她的信任,这处据点又势必不那么简单。
好客气的原少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