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卷风确实无愧于龙卷风之称。
趁着金无望和王怜花两相对峙之时, 时年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这支队伍。
此前见到的四名骑士,单论个人战斗力,会被时年的飞刀直接逼退下马, 显然并非有多高, 可当这一支队伍聚拢在一起的时候,虽没有千军万马却已有山呼海啸之势。
此刻还有马队有条不紊地归拢到这队伍的后头, 时年毫不怀疑倘若王怜花方才没有自己送上门站到金无望的面前, 这些机动性极强的马队会从另一个方向迅速堵截,依然可以形成此刻的包围圈。
但当她的眼神落到一处的时候, 她突然若有所思地多看了两眼,有了个猜测。
“祭拜父母人之天性, 何况金兄还没得个沙漠之王的称呼, 怎么就不许人踏足此地了?”王怜花笑道。
对面的黑衣军师被风吹起了脸上的蒙面黑巾。
如果说上半张脸只是左右不对称,那么下半张脸就更多了一份奇诡,他的鼻子圆大, 嘴唇却薄如锋刀,在与王怜花说话之时,还露出了一口白生生的利齿, 便又多了些上下不对称的观感。
好在被晨风掀起面巾不过是一瞬, 很快又变成了那只看得见一双眼睛的状态。
这样可怕的一张脸, 好像也并未让王怜花在气势上有半分的减弱。
他慢条斯理地张开了扇子, 看着逐渐破晓的天光中,被风沙中的晨光更加映照出几分气势的白衣龙卷风队伍。
“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王怜花的胆子一如既往的大,就连你这位夫人也是。”金无望冷哼了句。
王怜花忍不住笑着应道:“金无望啊金无望, 你可真不愧是为了免得有女人打扰你练功便将自己的容貌尽数毁去的人, 你是几时从我二人这里看出她是我夫人这个判断的, 若说我是她的长辈还差不多。”
王怜花当然不会说出他已经认定的答案。
金无望当年便想杀他,白飞飞在他这恩怨分明之人的眼中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说了时年是白飞飞的女儿,他王怜花的外甥女,岂不是给她找了麻烦。
然而他不想惹事,却不代表时年不想。
金无望皱起了眉头,不知道王怜花说的晚辈到底是柴玉关这一支下面的,还是王云梦这一脉的,但他还来不及朝着王怜花再度发难,便看见这青衣少女突然人影闪动,朝着他一掌袭来。
龙卷风这支队伍经由他二十多年的教导,早已称得上是今非昔比。
他昔日还在快活王门下担任财使的时候,便对急风三十六骑和这群拱卫快活王的骑兵所使用的急风十三剑堪称了如指掌,否则在为龙卷风收容之时也无法如此快地做到有的放矢,对快活王门下精准打击。
龙卷风是沙漠里的悍匪组织,他们当然不需要急风三十六骑这种文雅风流的做派,却未尝不能如他们一般骑兵队列环环相扣守望相助。
更别提在这二十年间的选拔训练后,他们对突然而来的危险更是应对得比谁都快,也比谁都要精准。
所以时年这骤然发作的一掌,出乎了王怜花和金无望的意外,但在金无望以真气灌注如刀的断臂袖口横扫来应对这一掌的时候,在这明明只差数步便会坠落楼兰遗迹的断崖的小小包围圈里,这些白色风氅随风而动的骑兵,也在瞬息之间动了起来。
雪亮的刀锋随着那不断游走的骑兵,让人几乎分不清这一刀是来自前者,还是后者,更分不清这一刀到底是为了防卫还是为了进攻
时年却好像丝毫也不在意这队形的变动,和一把把明晃晃的弯刀几随时会朝她抛掷而来的危险局面。
她如穿花拂柳从这一重重利刃间掠过,全然不掩饰自己的目标便是对着王怜花放狠话的金无望。
这黑衣军师已经退入了白衣骑兵之中,虽然醒目但要想跳过这一重重的包围挟制到他却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透过人群看向王怜花的方向,发现真如王怜花所说,这个陌生的青衣姑娘并非是他的情人而是他的晚辈。
他此刻镇定地站在包围圈之外,像是看着自家孩子在那里打闹一般看着时年直入阵中如入无人之境。
王怜花还没有出手的打算。
他想看看时年能做到哪一步,更想看看她是不是只是在鲁莽行事。
金无望还没品位出王怜花的用意和态度,却突然看见这青衣少女一改第一掌的飘忽狠辣,掌力骤然化阴为阳,她的轻功身法快若幽灵,踩着刀锋而过,凭借着快速的发力直接将弯刀踹偏了一半。
从这条被她打通的路径上,青衫影动,她便如一只游弋的飞鸟般迅疾地穿过,根本未给人应变的时机,一掌蓄势发作的惊雷烈火已经直扑金无望的面门而来。
从她另一只发出的真气外放的强横掌力,比之此刻初升的日头炽烈了不知多少倍,掌风之下弯刀摧折,人仰马翻,相比之下那只对一人出招的一掌又怎么会输给前者!
就连王怜花都忍不住动容了面色。
嫁衣神功!霸绝人间!
这是早已经变成武林神话的不传之秘,铁血大旗门的镇派神功。
大旗门长久远居塞外苦寒之地,算起来在这关外还要趋于更北的地方,白飞飞若是有心,确实可以拿得到这两种功法,可她竟然给自己的女儿练了。
果然是个疯子,也教出了个小疯子!
金无望只看这一掌便知道,时年的武功绝不可能在王怜花之下,她若想真正出手,纵然是将这些白衣骑兵打杀几个,直接杀出一条血路也未必做不到,然而她手下留了情。
不对,与其说是手下留情,不如说是她另有打算!
惊心动魄血光横行的一掌拍在了金无望的兵器上,这一招被人挡了下来她好像分毫也没感觉到什么不满,反而在这极近的距离下被金无望看到了她唇角一抹带着几分邪性的笑容,说不出的胜券在握。
在她收掌之时,她像是被反震力向后带出,轻飘飘地凌空后翻,却不是回到王怜花的身边,而是在空中划过一道青色的残影越发深入了队伍。
这些朝她袭来的弯刀在她手上不知何时出现的银丝手套的发力下,以让人全然没有反应时间的速度被人捏断开来,而她突然俯冲而下,将马群惊得四散奔走之时,她又足尖撑地凌空跃起,一把抓起了距离她最近的一名白衣骑兵。
对方的挣扎在她指尖倏忽而至的点穴之下顿时没有了用武之地。
金无望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见过的最快也最潇洒的轻功,哪怕带着一个人一道行动,也像是一道无从拦截的光一般转瞬间已从白衣轻骑的队列中间破阵而出,重新回到了她最开始站定的位置。
只是这一次,她的面前多了个人质,一个显然会让对方这一群人投鼠忌器的人质。
“住手!”在时年指尖的刀刃抵在这白衣骑士的脖子上的时候,金无望沉声开口道。
时年知道,她赌对了。
王怜花的个人实力在此前的交手中她大致有了个评判,或许差了她一些,可要在一支队伍中对准站在最前头的人发力,却应当不是什么问题。
而金无望已断一臂,就时年的观察他的内功或许是江湖上一流的水平,却绝对称不上登峰造极,更不可能可以抵消掉那只断臂的影响,只能说,这是个不怕死的人。
哪怕时年可以直接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她也不会做这个决定,对金无望来说,擒贼先擒王的招数想必不太管用。
因为他不会在意自己的命!
所以她盯住的是这队伍中看起来地位最特殊的那个人,那个被白衣龙卷风骑兵无形中也放在了保护位置的人。
“这位军师,你们来的如此之快,那四名骑兵的后头又原本就跟着队伍,我不信是因为王公子来的,你们既然原本就有出行的目标,却还要先来此,这应当不是私仇能解释得通的?”
时年的飞刀在身前人质的脖颈上来回比划了两下,果然见到金无望的脸色中露出了几分紧张和郁卒。
这人不是龙卷风里的人。
虽然有同样款式的头盔掩盖,时年却看得出来,这是个漂亮的女人,或许她已经不再年轻了,大约跟柳玉如是差不多的年纪,但习武的状态让她保持了一种风姿绰约的美感。
只不过有些可惜的是,那张芙蓉俏面上有一道长达七寸,从眉心划到唇角的刀痕,这道刀痕并非是为了掩盖她的身份,而确实是一道货真价实的刀疤。
现在更是在脖颈上也多了一条只差一点便要深入下去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