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呼儿死死地盯着前方顾惜朝和戚少商的对决。
顾惜朝的弓箭手在周围就位,一触即发确实不假。
可连云寨这群人抓了他当人质,就算顾惜朝是傅相的干儿子也不敢如此放肆行动。
到底是小舅子的地位高还是干儿子的地位高,对顾惜朝这种不惜亲身入连云来破局的聪明人来说并不难明白,他的弓箭手顶多就是作为限制对方的人再行上前参战,却无法造成真正意义上的战局扭转。
所以他必须杀了戚少商。
顾惜朝的掌法不差,玉碎掌凭借他的内力足可以将人的五脏六腑击碎。
他的飞刀同样不错,那是骤然发作足以切断对手喉咙的利器。
他的斧头才是他最趁手的兵刃,这把短兵可以近身作战也可以甩出去攻击,打造出这把斧头的人水准便并不一般,这才让这把斧头上呈现出此种奇异的五色光华,当宝光蕴藏的时候,便又化作了一把看起来精巧的玉石小斧。
可他的对手是戚少商。
是同样所学甚杂,变招却不比他慢的戚少商!
在顾惜朝出掌之时,戚少商回击他这一掌的是白鹤门的金风切,又以天山派的雪花弹指破掉了他的飞刀。
金风切中夹带着的九弧震日的巧劲,纵然是顾惜朝已经做好了对敌的准备还是感觉到从掌心传来的一阵经脉搅动的难受。
而戚少商让他最应该提防的绝不是这什么金风切和雪花弹指,更不是龙门九吞,而是他的剑!
他以鸟尽弓藏心法运转的碧落剑法!
浅青色的长剑在二人错身之际先以“一飞冲天”的技法避开了那把夺命的小斧,“一落千丈”的变招之中,剑锋左右穿刺发作的剑气封锁住了顾惜朝的前后退路。
戚少商确实无愧于这九现神龙的名号。
他当年能以八种武功打上这连云寨来得到八位寨主的认可,如今也可以以这些甚至有些都让人叫不出名号的招式,于融会贯通的连击中将顾惜朝一步步逼退到绝路。
只是一部分人的背叛而已,只是如此!
他身后还站着劳穴光、阮明正、勾青峰和管仲一等人,还有未曾赶回来的穆鸠平,以及其他志同道合的兄弟,他又岂能在此时因为顾惜朝的事情而郁闷神伤,更不能不顾更多人的性命就这么一蹶不振。
这一剑险些扎入顾惜朝的胸膛,却被他闪躲了开来,只在他的肩头留下了一道极深的剑痕。
可从那把青龙剑上绵延出的分光重影的剑气,先将张乱法给搅了进去,一剑切断了他的头颅,在这血光之中,戚少商的剑再度直指顾惜朝而去。
冷呼儿突然有了不妙的预感。
他眼看着在张乱法身死之时,原本被张乱法和霍乱步纠缠的管仲一再一次得到了机会,而本就除了御兽的功夫之外在招式上也有些得自他传承的霍乱步,惊慌之下露出了个破绽。
管仲一这一次再没留手,重击之下将这个靠着皮相很得了他信赖的徒弟给斩杀在了当场。
也几乎在同时,他的身边多了个人。
不,准确的说是他的身边被丢了个人,边上还站着一个。
鲜于仇的那把武器穿肩而过时候的刺痛,让他觉得看到这个身着青袍的姑娘,他此时好不容易止血了的伤口也还在狰狞作痛。
可他又不得不看过去,因为他看见,倒在地上的人分明就是黄金麟。
糟了!
他若未曾被擒,以他这敉乱总指挥的名号,调度周边的官府势力,和其他相爷手下的势力并不难,可他为何也被抓到了这里。
冷呼儿是脑子不如鲜于仇好使不假,却不代表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反应不过来,戚少商和顾惜朝的交手还未有多久,黄金麟能被抓到这里,意味着他本也是顾惜朝的外援之一。
现在两个外援提前折损,他本应该先下毒后坑杀的埋伏也未能派上用场,提前仓促发动之下,又如何还有可能有翻盘的机会。
他和鲜于仇就不该去劫掠那个村寨,否则又如何会一步错步步错下去。
冷呼儿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因为他眼角的余光已经看见,宋乱水死在了勾青峰的手上,而劳穴光一人独对两位寨主也丝毫不落下风,甚至因为他内力之高身法之快,灵蛇剑在孟有威和游天龙的金枪铜棍之间游走,分明就是稳占了上风,迟早要将对手拿下。
而顾惜朝他又怎会是被激怒的戚少商的对手!
当身边的声音平息下来的时候,他依然不敢睁开眼睛。
他听到了一阵丢盔卸甲,放下兵器的声音,然后便是戚少商含怒的质问,“方才孟有威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是傅宗书的义子,那你打从进入连云寨开始,便不是奔着跟我们同路的心思来的。”
时年负手看着眼前的画面。
连云寨此番惊变之下,纵然应对及时未曾易主,却也实在算得上是有些伤筋动骨了。
好在阮明正已经靠着飞刀的威胁让这些弓箭手互相捆缚了起来,否则他的飞刀便难保不会落在某个人的咽喉,倒也让这一片乱局中看起来多了几分齐整。
而戚少商,他已经不再称呼孟有威为七寨主、七弟了,既然选择了与顾惜朝同路,他也就不再是连云寨的人。
“是又如何?”顾惜朝冷冷一笑。
成王败寇的道理他当然懂,他要跻身人上人的行列,便必须舍身一拼。
可惜一步错满盘皆输,为何鲜于仇和冷呼儿没能按照预定的计划重伤劳穴光,为何管仲一又会提前在胸前藏了护心镜,今日他本可以取下戚少商的性命,却反而自己成了阶下囚。
可他始终觉得,如连云寨这样的匪徒就算今日杀了他一个顾惜朝,甚至杀了鲜于仇和冷呼儿二人,再加上那个被神秘人擒获的黄金麟又如何。
连云寨的存在就意味着官府不作为而百姓只能选择以自己的方式支撑民族大义,这样的人或许是周围的村寨口中传颂的大英雄,却定然不是统治者乐于见到的。
更何况,在戚少商手中还掌握着那样一件对相爷对当今圣上来说都至关重要的东西。
他身上的蓝衣已经沁染出了血色,他自己却笑得有些张扬。
倘若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他一定竭尽所能地逃,逃到天涯海角他觉得能庇护得了自己的人那里。
但偏偏他的后颈上现在卡着戚少商的手,咽喉前悬着戚少商的那把剑,任何一方发难他都会死在这里。
而戚少商是绝不可能放过他的,他一定要给死去的兄弟一个交代。
所以顾惜朝只能死前疯一把了。
“你杀了我又能怎样呢,你可知道连云寨和相爷手底下的将军之间的争斗持续太久了,再持续下去,只会让你们连云寨更加如日中天,这对朝廷有什么好处?你们抓获了那三个家伙又有什么用?刘独峰来了,九幽神君也出山了,尤其是后面那位,他可正缺一个功劳,来与诸葛神侯相抗衡。”
戚少商闻言一惊。
捕神刘独峰的名号他自然不会没听过,他手下的六名侍从得了他的指点,手中各自掌握着一件他的武器,更关键的是这几人跟从他学了遁术机关易容的偏门,和这位捕神合作,还没有什么城是破不了的,更何况是连云寨。
而九幽神君……
这人若非诸葛神侯险胜一场,如今的国师太傅早就不应当是诸葛而应该是他了。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没有死了这条入朝堂的心思。
戚少商回头朝着鲜于仇和冷呼儿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两人的面上在听到九幽神君要来的时候,都闪过了几分喜色。
他还没想好要如何回复顾惜朝的话,忽然听见那位“迟姑娘”开口道,“怎么没用呢?”
她扯下了深青色风氅的风帽,露出了那张绝尘无双的面容,在这张秀色惊人,气势更惊人的脸上,听闻顾惜朝此言竟然露出了几分清淡的笑容。
戚少商觉得她这样容貌和打扮的人,他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只是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以至于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
更何况,倘若当真是年头已久的消息,那将她此时这个看起来便未满十八的模样再减掉那个足以让戚少商的记忆力都开始模糊的年头,便应该对不上了。
她突然伸手用手掌和衣袖盖住了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