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来此见一个人。
这本该是苏梦枕在此时说出来的话,但他的话还未出口,便已看到这位风流倜傥的小侯爷突然沉下了脸色,像是因为自己的邀请被人拒绝发作出了一种直白且激烈的孩子气的不愉。
可苏梦枕看得分明,这正是方应看步步为营,将话题完全从时年的事情上扯开的下一个花招。
他便是要借着苏梦枕没同意一个他在此时的局面下绝无可能同意的邀约发难,将人从神通侯府门前赶走。
他确实是个聪明人,可惜也聪明过头了。
苏梦枕没错过方应看在这脸色变化后夹枪带棒的一番逐客令中,眼神中带着的三分得意。
从方应看的角度,这自然是他成功将话题转移了过去,暂时将时年成功留在神通侯府中的满意,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也未尝不能让这位昔日苏梦枕的左膀右臂为他所用。
可无论是时年还是苏梦枕,都只会觉得,经此一事,方应看只会更觉得这位“帮手”来之不易,而非是如当年时年卧底在六分半堂中一样,可能伴随着什么捉摸不定的坏事。
更何况,方应看也确实需要一个帮手,一个能帮他再夺得一件东西的帮手。
米苍穹将他视为自己大展拳脚的寄托,方应看却时常觉得这位在当今圣上面前很有一番体面的太监,再怎么看好他也不能改变对方并非是自己人的事实。
这个自己人当然不是说与方巨侠有什么关系,而是他方应看亲自招揽。
京城里的局面也让他纵然心中依然存着几分警醒,却不得不承认现在确实是用人之际。
他应付完了来给他演一场戏看的苏梦枕,回到会客厅中的时候,发现米有桥已经离开了,剩下坐在茶桌边上看起来在发呆的少女,拨弄着茶盏,很有些百无聊赖的感觉。
她没抬头已经知道方应看回来了,突然开口说道,“他让我转告你,京城里的天恐怕要变了。”
这话本不应该由时年来跟方应看说。
纵然她看起来依然像是那种甚至不知道自己这话中代表着什么重要消息的迷茫,方应看也有那么一个瞬间,怀疑她可能已经想起了什么,这才有种微妙的深沉。
好在他很快发觉,她依然是因为失忆而变得没心没肺的样子,米有桥提前离开,仅仅是因为确实有让他都不得不尽快返回宫中的大事发生了。
这个消息也压下了金风细雨楼楼主跑去找神通侯要人,两方大有可能有针锋相对之意的风闻,成为了京城中武林人士的谈资。
曾经与诸葛神侯争夺太傅位置的九幽神君居然死了。
这个消息本应该由黄金麟和文张等人带回京城,可他们两人已经死在了时年的手里,好在他们派出去将九幽神君的棺材板碎片作为证据,将此事往京城中送的信使,在一番兜兜转转的绕路之后,终于还是安全抵达了京城。
却不知道其实只是小雷门的人已经收到了消息,不必再玩什么猫捉耗子的游戏了而已。
谁能杀得了九幽神君这种就算打不过,也能靠着遁术逃命的家伙!
——这是京城中绝大多数有幸得知这个消息的人此时的想法。
蔡京都要气疯了。
九幽神君之死意味着他手里又少了一张能用来遏制诸葛神侯的底牌。
他死了便也罢了,为何还要留下一条是他派人动手的消息。
本就因为小舅子的关系和九幽神君走得更近的傅宗书,没少用古怪的目光打量,却总算还有点脑子,没问出他手底下到底是谁有这本事击杀九幽神君来。
蔡京左等右等,都没能等来能给他个解释的黄金麟和文张的归来,反而得到的是这两人丧命在了劫匪手中的消息。
蔡京……
这理由到底是哪个家伙编出来的,莫非当真觉得他如此好骗不成?
偏偏这两人丧命的现场看起来当真是个完美无缺的山贼作乱的场面,除了死者的身份。
“元十三限的机会到了。”米有桥下一次来到神通侯府的时候,对着方应看认真地分析道。
他也并没有避讳时年的存在。
因为在他这一次来之前,来自宫廷中的御医已经将时年的情况诊断过了。
她确实是失忆了,还不是一般的失忆。
被时年伪造出的中过毒蛊的痕迹,果然被御医给看了出来。
只是她连雪山冰蚕都能“吞”掉,更何况是所谓的寒气至烈,侵蚀了记忆的寒毒。
方应看越发觉得自己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所以此刻他和米有桥讨论京城中的风云之变的时候,也让时年在一边听了。
“当年四大名捕将身边的党羽几乎被剪除的凌惊怖拿下,由那位卧底的萧剑僧将凌惊怖的罪名送上圣上的案头之时,元十三限估计就以为自己的机会要来了。
谁知道无论是蔡京还是认了他当师父的傅宗书,实际上都并没有那么重视他,取代凌惊怖掌握军方势力的是包括九幽神君的徒弟在内的两人的嫡系。”
米有桥摸了摸自己雪白的眉毛,“如今九幽神君身亡,暗中有个敌人在窥伺,蔡太师和傅相总算也坐不住了,被迫提前启用元十三限,可惜元十三限正式踏上这京城的舞台,也意味着自在门的内斗又被摆上了台面,这不是个好用的棋子,甚至可能引起反噬。”
说到暗中的敌人的时候,米有桥不动声色地看了时年一眼。
若非方应看说他得到的消息,这姑娘是被天衣居士的徒弟从毁诺城中带出来的,并无击杀九幽神君的机会,他几乎要以为,九幽神君是丧命在她手里了。
“小侯爷,这是你的幸运。”他转回目光落到面前的青年的脸上。
方应看微微抬了抬唇角。
“不过有一个人你倒是要注意注意。”米有桥紧跟着开口道,“元十三限进京的时候带来的六合青龙中排行第四的那位,在凌惊怖给的下马威中丧命,由一个在京城里卖画的书生取代了他的位置。按照这序齿规矩,他应该叫白画四才对,但元十三限被他说服,同意他用了另一个名字。”
“他叫白愁飞,这人跟元十三限其他徒弟比起来,简直不像是一个师门里的。元十三限暂时得到启用,这个白愁飞不会错过这个往上爬的机会。”
时年这才想起来,她就说她回到京城里这阵子好像忘记了什么。
原来是忘记了当年听了她的建议去拜师元十三限的白愁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