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轮上年翠英发问了:“亲家母你说把俩娃的新房布置在哪里合适?还能布置在哪里?肯定是老宅院,这你不用担心。刚才亲家母一句话说对了,好儿子不在乎家当,好女子不在乎嫁妆。儿女自有儿女福,何为儿女做马牛?我主要是担心那两个小冤家这样不明不白地黏糊在一起丢人,给娃早点把事办了,咱们都省心”。
说话间文秀把饭做好端上炕来,年翠英要走,蜇驴蜂一下子把亲家母的袄袖子拽住:“这顿饭又不是鸿门宴,亲家母你就这样走了打脸,好赖吃吧,我也不给你倒酒。女大不中留,留下结怨仇,说归说,做归做,虽然咱们俩家的掌柜都不在家,咱们也就大胆地当一回家,好赖找个媒人,给俩娃订个好日子,至于其他事,就按亲家母说的办,我也不争端”。
这时文涛文慧双双走进屋子,给两位老人跪下,板脑手里拿半瓶子酒,给两位孩子把酒斟满,文慧敬公婆,文涛敬岳母,孩子们敬酒俩亲家母不可能不接,俩亲家母接过孩子们的敬酒又对碰了一下,年翠英一张口把酒灌进肚子,蜇驴蜂只把酒杯搭在嘴边抿了一点,又把酒放在盘子旁边,板脑看年翠英张口想说什么,把岳母面前的那杯酒端起来说:“我娘不会喝酒,我来替她喝”。说毕一仰脖子,将那杯酒灌进肚中。
吃完饭年翠英说:“亲家母我的家里还有几个孩子,不敢耽搁了,我得回家给娃们做饭”。接着又对文涛说:“文涛,咱们回家”。文涛磨蹭着不想走,年翠英无奈,只得一个人回家,她感觉有点伤心,一边走路一边想,娶一个媳妇出嫁一个儿,儿子一有媳妇就忘了老娘。
年翠英生性好强,她不会让人家说她凄惶,好懒财东家出身,瘦死的骆驼比羊大,回到家里年翠英便打开柜子,翻出了当年出嫁时娘家陪嫁的梳妆匣子,匣子里藏着平日里积攒下的私房钱。这些钱郭全发并不知道,郭全发是个甩手掌柜,结婚以后所有的收入都交与妻子保管,日常花销又伸手向妻子要,那些年叫驴子还没有死,郭全发找岳父要钱一般不会空手而归,年翠英就把多余的钱积攒起来,为了几个孩子以后念书开销,现在大儿子郭文涛就要结婚,这笔钱正好派上用场。
年翠英把几个孩子都赶出屋外玩耍,自己一个人关起门来数钱,她把梳妆匣子抱到炕上一倒,哗啦啦倒出一堆银元,其中还有一个布包,年翠英把布包一层层解开,里边露出一枚黄橙橙的黄鱼(金条)。年翠英记得,公爹带回牡丹红以后的一天,孙子媳妇年翠英为爷爷郭子仪烧炕,烧完炕以后年翠英打算出屋,爷爷摆手让年翠英先等一下,接着爷爷把头探出屋外看看,然后把门关紧,把他的袍子撕开一条口子,取出一个布包,把布包一层层解开,里边露出一条黄橙橙的金鱼。爷爷要翠英把那条金鱼保管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爷爷还说,那金鱼原来一共有两条,那一年公爹郭善人被何仙姑绑了肉票,为了赎回郭善人,爷爷用了一根金条。
年翠英把金鱼拿在手里看看,重新用布条包好,给儿子结婚时用不着,因为年翠英积攒的银元足够,她把倒在炕上的银元数了一遍,取出一些,其余的重新装进梳妆匣子里,压在柜子的最下边。然后坐下想想,应当找谁给孩子做媒?
其实,刘媒婆是个最合适的人选,可是二狼和豹子回来了,大狼和三狼却被鬼子拉到煤矿上强迫做了矿工。年翠英担心刘媒婆心里有负担,不肯答应。想来想去还是找漏斗子比较合适,村里除过良田爷就数漏斗子年纪最大,年纪大的人做事比较稳妥。
年翠英给几个孩子做好饭,嘱咐文选管好几个弟妹,然后出了门,打算去找漏斗子,路过豆瓜家门口时被豆瓜媳妇水上漂看见了,水上漂隔门喊道:“嫂子,你到我家来一下”。翠英是个热心肠,谁家有事她都肯去帮忙,听见水上漂叫她,翠英一转身,来到豆瓜家。
豆瓜媳妇一见翠英就哭,她一边哄孩子一边哭着问翠英:“为什么板脑和二狼都回来了,咋不见豆瓜回来”?
翠英刀子嘴、豆腐心,一见别人哭自己的眼圈就红。她揉揉眼睛说:“我家掌柜也没有回来,咱村里没有回来的男人还有十一个,听说他们都在一起,等过了这阵子咱们慢慢打听,打听到消息以后再想办法救人”。
豆瓜娘进来,老太婆明显消瘦了许多,她扶着炕沿说:“我听说咱村里的男人都被押往转马沟煤矿,我娘家就在转马沟,我想服侍媳妇出了满月,过河去找豆瓜爹和豆瓜”。
翠英自己心里有事,反过来安慰别人:“大婶你年纪大了,不要愁坏了身体,你看你的孙子多疼人,村里人都在想办法,咱们不要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