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南检查站的枪击事件很快平息,共产党国民党都不希望事态扩大,双方均采取了低调处理。张三和牛二赶到渭南时枪击事件已经结束,林秋妹守在二狼的尸体旁边,垂下头,一绺长发遮脸,一动不动,那神态让人看着难受。三个孩子一筹莫展,只知道痛哭。渭南小分队的同志为死者购置了两副棺木,征求张三牛二的意见:把两个八路军战士的亡灵就地掩埋还是运回故土?
张三牛二看着林秋妹和三个孩子,这几个人都是死者的亲属。三个孩子主张把亡灵运回故土安葬。林秋妹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深陷,整个人完全变形,好似墓坑里出土的一具陶俑。几天来她第一次说话,声音沙哑:“三狼刚死,尸骨未寒,二狼又遭遇不幸,我担心爹娘受不了这种打击。还是就地掩埋,这件事不宜在郭宇村声张,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看来林秋妹还不糊涂。假如不是这个女人一时冲动,二狼和金宝川也许还不会遇难,可是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事实上自从枪击事件发生以后所有的人都没有埋怨过林秋妹一句,这个女人的心里承受能力已经超过极限,再不能给林秋妹淌血的伤口上抹盐。
夏至过后天气炎热,亡灵必须尽快入土,在渭南小分队的精心安排下,金宝川和二狼的遗体被掩埋在一处不高的山岗,然后张三和牛二带着三个孩子和林秋妹一路北上,沿路检查站主动放行,不再检查。马队路过郭宇村时没有回村,而是直接北上甘泉,在甘泉把货物给前来接应的八路军交割,然后东渡黄河,跟王世勇率领的凤栖游击队汇合。
从此以后王世勇率领的凤栖游击队在凤栖销声匿迹,但是游击队在凤栖的活动并没有停止,而是由半公开转为地下。从长安往延安转运军用物资的地下通道中断了一段时间以后,变换了另外一种更加隐蔽的形式进行。脚夫们无法抵制贩运武器巨大利益的诱惑,把枪械和医药从长安直接背往甘泉,在甘泉跟八路军完成交易,然后拿着钱返回凤栖购置大烟,把大烟背往长安换成枪械,如此往返,一个来回的利润翻番。从一九四零年到解放前夕,凤栖烟土泛滥,几乎三分之二的土地都种植大烟,凤栖街上有人明目张胆地开设烟馆,起名叫做逍遥巷,逍遥巷跟烟花巷并无二致,好似一对孪生姐妹,南来北往的商贾抵制不住大烟和妓女的诱惑,有人脑肥肠满而来,用不了几天就会被抽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
还有一种行业久盛不衰,那就是赌博,各式各样的赌具五花八门,最常见的是掷骰子,有明宝暗宝之分,明宝是将六颗骰子直接投进一只大碗内,等骰子完全停下来,看点数判断输赢,押宝的赌徒围成一圈,一台老式灯盏注满麻油,主家叫做灯头,赢家必须抽头,叫做灯钱,摇宝的赌徒叫做庄主,庄主一般跟灯头暗中勾结。明知道那是陷阱,可是总有人执迷不悟,温柔乡里输光了万贯家产被扒光衣服赶出赌场的大有人在。
还有一种赌博叫做押暗宝,押暗宝最简单,赌具是一只碟子一只碗,两颗骰子,把骰子放在碟子上用碗扣住,然后由庄主摇两下,赌徒开始押钱,押多押少都行,开宝时看单双,出单宝单赢、出双宝双赢。俗称摇单双,摇单双适宜于那些赌资不大的穷汉。
当然还有打麻将、推牌九,不一而举。
好像有些走题?言归正传。
郭麻子从刘军长的官邸出来,手里攥着一串钥匙,看凤栖街的上空罩着一层五颜六色的雾霭。他突然感到肚子饿了,常有理包子的叫卖声充满着诱惑,顺便走进包子店,一口气吃了六个包子,一摸身上没带钱。
常有理好像看出了郭麻子的尴尬,故意挑逗道:“想不到凤栖街上跺一脚山摇地动的郭团长也有落魄的时候”!
郭麻子无名火气,一下子扇了常有理一个耳光。
本来是一句玩笑的话,常有理也不打算要钱,常有吃包子没带钱的食客。做生意讲究人缘,常有理的包子其所以久盛不衰,除过口味和质量俱佳之外,其人缘也是有口皆碑。常有理被打晕了,捂着脸跑到大街上喊叫起来:“郭麻子打人啦”!
街坊邻居闻声出来,有人抱打不平,把郭麻子拉到大街上来一个饿虎掏心,当胸给了一拳。其他街坊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起对郭麻子大打出手,那郭麻子抱着脑袋蹴在墙角,像一只落水狗。幸亏李明秋闻讯赶来,把郭麻子救出,带回自己屋内。
李明秋看郭麻子灰头土脸,衣服褴褛,不由得苦笑:“郭兄,你跟人家打架作甚”?
郭麻子不去辩解,突然浑身乱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