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户人家给孩子结婚较早,靳之林作古时,他的大儿子靳羽西已经四十开外。
俗话说有父不显子,靳羽西虽然满腹经纶,曾经留学欧美,足迹踏遍大半个世界,但是回到山西父母亲身边,却默默无闻地协助爸爸料理家族内部的事物,在生意行当钻营,基本上跟官家没有交往,也不理闲事,成为靳之林的有力帮手。
猛然间听闻家父暴亡,靳羽西虽然满腹疑惑,却也表现得相当冷静。太原城里几百户靳姓家族,靳羽西不可能跟日本人闹僵,也不可能对父亲之死向日本人提出质疑,只能按照汉族人的习俗,非常隆重地埋人,一乘绸缎做成的轿子用汽车拉着缓缓地从洪福县城内开出,汽车两边靳家子孙扶柩前行,灵轿内一副高浮雕的棺椁装殓着靳之林,灵轿后边一绺长长的送葬车队,上百杆铳锵(一种原始古老的能发出巨大声响的器械,跟枪有些相似,装火药鸣放,不会伤害任何生命。)朝天鸣放,唢呐吹出的安魂曲传遍四方。由于长时间玩弄文物,靳之林生前曾经告诫子孙,他死后墓室内不准放置任何陪葬品。那样以来死人才能够安稳。
当然少不了和尚道士念经超度,太原城里各界名流、日军官兵列队祭奠,甚至天皇和阎锡山长官也发来唁电,在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一个月后靳之林棺椁下葬,山西晋商靳之林走完了他传奇的一生。
靳之林之死对靳氏家族的生意没有任何影响,父亲在世时靳羽西不显山不露水,靳之林一死,靳羽西就显示出他管理家族的强大潜能。首先是家族内部没有出现任何波动,所有的家庭成员都各司其职,没有出现争权夺利的现象。靳之林的众多儿女都心甘情愿地接受大公子靳羽西的领导,靳羽西把家族内部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
也有人不愿意服从靳羽西的领导,曹武直就是其中一个,这个人大半辈子跟着靳之林南征北战,可谓功高盖世,靳之林在世时对曹武直另眼看待,无论大小事情都要跟曹武直商议,曹武直跟靳之林是一种亲如兄弟的关系。猛然间靳之林死亡,曹武直当然悲恸不已。
可是靳羽西却对曹武直有点冷漠,感觉中有必要杀一杀这些前朝重臣的锐气。曹武直何等聪明之人,也有一种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晦气,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曹武直萌生去意。
靳羽西稍加挽留,便为曹武直设宴践行。反正大家都心照不宣,靳羽西有他自己的一套管理方法,刚愎自用,不需要请一个太师爷来为自己掣肘,而曹武直已经投靠新主,池田司令答应给予曹武直相当丰厚的待遇。山不转路站,说不定以后还有遇到一起的时候,双方说话都相当客气,谁也不愿意让对方受到刺激。
日本军人崇尚杀身成仁的武士道精神,日本人很少投降,一旦走到绝路就剖腹自杀。可是池田司令却不一样,池田司令是一个中国通,对孔孟之道研究颇深,他认为治军之道在于以柔克刚,任何人逼急了都会狗急跳墙。在太原城里池田实施了所谓的人道,一般对南来背往的客商管理较松,对一些当地的土豪商贾采取拉拢政策,一些土豪和商贾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主动跟池田套近乎,太原城外虽然八路军骚扰不断,太原城内相对而言比较安静。
池田始终没有忘记黄河以西的文物,陕西本身是个文物大省,有人形容陕西无论什么地方顺便挖个坑,都能挖出价值连城的文物。说得虽然有些玄乎,但是陕西出土了大量的文物却不容置疑。池田深知这些文物的价值,苦于河西无人联系,猛然间记起了田中。田中是日本人掌握的少数几个投敌叛国的间谍之一,日本人对田中的叛变一直保持沉默,他们也无法弄清田中究竟是诈降还是真的投奔了国民党,反正国民党的宣传铺天盖地,全世界都知道日本出了个田中。田中是日本人的叛徒。
池田考虑了许久,决定派自己的心腹干将村野前往河西,村野算得池田的一张王牌,不到关键时刻池田绝对不会对村野委以重任。那村野带着几个人前往河西,直接找刘子房军长谈判,并且拿出了池田的手谕。刘子房军长随即拿起电话,拨通了胡司令的专线,胡司令在电话里指示刘军长,将池田司令派过来的要员细心招待。
刘子房军长早都知道胡司令跟日本人有生意交往,这件事连蒋委员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战争年代交战的双方都无意中形成了一种默契,相互间在生意场上互相谋取暴利。但是刘军长却不显山不露水,他本人绝对不会介入生意场中,对待敌我双方的生意往来基本上不闻不问,做生意的双方都清楚离了刘军长寸步难行。这是一种非常微妙的关系,用当地人的话说,刘子房想日驴又怕驴踢(相当于既能得到好处又不至于暴露自己)。
黄河岸边的对峙让池田始料不及,池田当然不可能亲临黄河岸边督阵,他自己只能坐镇太原遥控指挥。村野终究在这一方面经验不足,他要求田中过河东做质,当地驻军请示刘子房,刘军长回电答复,坚决不能放田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