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的七月,凤栖就像一座巨大的蒸笼,热得人喘不过气,太阳的周围蒙着一层薄薄的云翳,看上去老态龙钟,就像要从天上掉下来似地,凤栖城内的石板路冒着白烟,狗热得吐着半尺长的舌头,空气好像要爆炸,大街上空无一人。
可是一九四二年的七月,连阴雨不断,凤栖城一点也感觉不来燥热。偶然间天放晴了,一丝微风吹来,万里晴空,太阳好像水洗过一般耀眼。
南城门外,风尘仆仆,走进来一个行者。此人长发披肩,蓄着长长的胡须,穿一件脏兮兮的袍子,不类不伦,好似一个学者,却显得狼狈,没有学者的风度。
那人肯定走了好长的路,脚下的一双皮鞋前边已经开口,露着脏兮兮的脚趾头。来到十字路口,抬头看见《叫驴子酒馆》的匾额,站着端详了许久,紧接着走进酒馆,坐下问道:“掌柜的,有什么吃食没有?”
崔秀章生意做得贼精,平日里熟人进来吃饭,总说没有,事实上讲没有也能说得过去,剩下一点吃食还得自己一家人糊口。可是来了外地人就请进饭馆后院,一间小屋内专门支一张饭桌,招待贵重的客人。
崔秀章看来者气度不凡,就把来人请进后院,然后从地下室内取出驴肉和烧饼,那行者看样子饿急,吃了两碗驴肉和四个烧饼才放下饭碗。可是放下饭碗后却没有钱给崔秀章开帐,不得已褪下手上带着的一只半两重的金戒指放在饭桌边,说出的话也无懈可击:“掌柜的,这枚戒指暂且寄存在你这里,改日我拿饭钱来赎。”
崔秀章有些为难,有心把那金戒子给退回去,相互间并不认识。有心把那戒子收下,又显得有些不合情理。停一会儿崔秀章问道:“敢问先生是路过,还是来凤栖找人?”
那人也不回避:“鄙人鲁艺,故居长安,前一个时期在市面上发现一些陶艺,一打听来自凤栖,因此上千里迢迢,来凤栖打探一个叫做卢师傅的人。”
原来是这么回事。崔秀章把来人的金戒指退了回去,说:“卢师傅家离这里不远,我们还是亲戚。客官你先歇息一下,一会儿我让内人带你去。”
可那鲁艺也是一个犟逑,硬要崔师傅把那枚金戒指收下,做人要有人品,哪有吃了饭不给饭钱的道理?
年翠英抱着孩子进屋,对那鲁艺说:“兄弟,做生意人讲究诚信,你的脸上写着诚实,我知道你不会骗我们。把你的金戒指先收起来,过几天你给我们把饭钱送过来。一会儿我带你去找卢师傅。”
鲁艺站起来给崔秀章夫妻俩鞠了一躬,信誓旦旦地表白:“放心吧大哥大嫂,雪里送炭君子少、锦上添花小人多。像大哥大嫂这样的人品世上少有。改日我一定要把饭钱奉送。”
卢师傅在长安有几个客商,但是也不认识鲁艺,既然客人找上门来,说明大家还是有些缘分。卢师傅不可能慢待客人,当下就拿出他这几年珍藏的一些陶艺让客人过目,那鲁艺一件件拿起来欣赏,爱不择手。顺口问道:“这些陶艺全是出自卢师傅之手?”
“哪里——”卢师傅也不隐晦:“这些陶艺全部是出自一家李姓父子之手,可惜父亲年前死于无辜。”
鲁艺脸上难掩失望之情,接着他问道:“可否带我去拜访那位李姓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