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碎片来回跳跃,无论如何也拼凑不成一幅完整的画卷,思绪老在过去和现在之间游走。还是信马由缰吧,走到哪儿就歇到哪儿。
父亲十多岁时,便在一家磨坊找了个磨面的差事。父亲说:磨坊一共有两盘石磨,蒙着眼睛的毛驴不停拉着石磨转圈,那头毛驴偷懒了,父亲便用树枝在毛驴屁股后边打一下。罗面的女人叫“三婶”,我没有见过三婶的面,不知道三婶长什么样,父亲说三婶是伯父的相好。父亲还说三婶心地善良,父亲的日常生活起居全靠三婶料理。
关于三婶的情况我就知道这么一点。记得有一年清明,伯父领着我,沿着杂草丛生的小路,来到西沟坡一冢土坟前。伯父命我跪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叠冥钱,一张一张地慢慢点燃,昏花的老眼里有泪珠在转……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看见伯父流泪,内心有一种天塌地裂般的震撼。有一次我问伯父:那坟堆底下埋的是谁?伯父只是淡淡地回答我:你叫三婶。
伯父就是这样,把困苦和不幸看得很淡。跟伯父在一起的日子,我很少看到伯父的脸上有愁容显现。伯父特爱下象棋,常常在街边的棋摊前一蹲就是半天,有时下着下着竟然吵起架来,跟人家红脖胀脸地对骂一阵子,骂完后又蹲下来重新对弈,赢了棋时得意忘形,输了棋后老不服气,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来,好像对手就是他不共戴天的死敌。那些棋友们都了解伯父的脾气,一般跟他不上计较。但是有时也故意逗他,惹伯父发火。同样爱下棋的韩叔曾经说过:看老支哥发火比看戏还过瘾。
眼见得父亲一天天长大,给父亲说不下媳妇成了伯父最大的心病。可是老哥俩来凤栖十多年,根本就没有攒下钱。平时,伯父总爱喝两口,有时还到赌场里赌两把,挣俩钱顺手花光了,哪有钱给兄弟说媳妇?正在这时,子九叔给伯父瞅下一门好生意,问伯父敢不敢去。
“干啥哩么?除过杀人、抢人、偷人咱不去,再没有咱不敢去的。”伯父挖子九叔一眼,显得不屑一顾。
子九叔把嘴搭在伯父的耳朵上,神秘兮兮地说:“贩运军火,你去不去?”
“啥?”伯父瓷瞪起双眼,“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