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全发的确很为难,郭全发不想跟大烟有染,也不想挣大钱。可是疙瘩天生不是一个当掌柜的料,必须有人从后边给他指点,前几年靠李明秋,今年听说李明秋靠不住了,算算,疙瘩周围再没有能为他掌舵之人,郭全发如果推辞,疙瘩就要抓瞎。
什么叫做朋友?朋友就是患难与共。郭全发想起自己回到郭宇村这一年多疙瘩对他处处关照,郭全发的确没有办法推辞。郭全发刚说了一句:“让我再想想。”
疙瘩马上回敬:“想个槌子!没有人嫌钱扎手,说定了,明天你就跟我去县城,到银行问问,大烟收购款到账没有。”
看样子被疙瘩绑到他的战车上了,郭全发不想干都不行。
可是郭全发总该弄清楚大烟经营过程中的具体程序,对于郭全发来说,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行当,郭全发总该问问,怎么收购、怎么调拨、怎么结算利润?款项怎么分配?
疙瘩显得不耐烦:“别想得那么复杂,往年都是明秋大哥把款给咱,咱把大烟收起来调走,剩下一大堆银子随便花。”
这个炮筒子,人家给多钱他拿多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应该挣多钱。不过憨人有憨福,交往过的朋友没有一个人想亏待疙瘩,疙瘩主要花钱如流水,不会计划,用现代人的说法,不会理财。
这水当真太深,郭全发还得一步步向前淌。郭全发只是感觉经营大烟不是正道,并没有意识到大烟的危害。如果不是疙瘩经营大烟,别人给座金山郭全发都不会跟上干。郭全发主要是出于朋友的义气,决定协助疙瘩经营大烟。人的失误有时是环境所迫,郭宇村几乎所有的人都依靠大烟生活,郭全发不可能独善其身,既然是这样大家索性都淌浑水,郭全发说:“你把我们三个都用上,不要让他们俩个说你偏心。”
疙瘩知道郭全发指的是青头和谷椽,谷椽只适宜干点粗活,青头那个人还是比较精细。可是青头已经在西沟畔重新安家,尽管瓦盆窑没有大烟挣钱,让人家改行也不容易。疙瘩说:“我会想办法安排他们。”
郭全发回到自己院子就有点后悔。自己四个儿子一个女儿,郭全发不能为儿女们脸上摸黑……郭全发有点心神不宁,这辈子几经磨难几经沉浮,郭全发虽然还不老,但是希望以后的日子安稳安定,郭全发真的不愿意再去折腾。
春花进门一个多月,可怜的女人庆幸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窝。女人对郭全发的照顾无微不至,郭全发每一点细微的变化春花都非常留意,春花只希望这是永远,女人已经经受不起任何一点折磨一点打击。春花看郭全发进门唉声叹气,忐忑着,陪着小心:“他爹,啥事不顺心?”
郭全发哀叹一声,说出了疙瘩要他经营大烟的过程。
女人放下心来,感觉中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春花慢慢地道出了郭宇村大烟的来历。八年前一个叫做骡驹子的陕北货郎把大烟种籽分发给郭宇村的村民,那骡驹子也被萝卜和白菜招赘,可是两年以后骡驹子被人害死在贩卖大烟的路上,萝卜和白菜把骡驹子的儿子扔进乱坟岗喂狼……荒唐的岁月难免有许多荒唐事,人为了生活有时也顾不得其他。郭宇村车水马龙,走过了一个个风云人物,胡宗南、刘子房、胡老二、靳之林、李明秋,还有郭麻子的散兵游勇、如今只剩下一个老班长。每个人的活法不同,却都带着时代的烙印。女人最后说:“他爹,凡事你做主,这阵子你去看看,凡是能走得动的人都上山割烟。女人的话你愿听就听,不愿听拉倒。经营大烟没有什么不好,疙瘩让你干是看得起咱,咱把心放在中间,挣钱多少都无所谓,不要出什么纰漏就好。”
春花只是一般的农村女人,长相没有什么特点。不过在此刻的郭全发看来,这个比小十多岁的女人美轮美奂。郭全发是个老实人,跟春花在一起除过被窝里偷偷摸摸地干些勾当,白天的日子一个没有碰过一个。可是此刻,郭全发有一种冲动,只想抱住这个女人咬上一口……虽然院子里再没有其他人,郭全发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郭全发只是淡淡地说:“我再想想……”
可是由不得郭全发多想,第二天早晨还不等郭全发起来,疙瘩就把大门擂得山响,真是个土匪胚子,郭全发看外边天还黑,这么早起来作甚?
春花首先穿衣,开了大门,只见疙瘩牵两匹马,已经等得不耐烦,爆了粗口:“挨槌子全发娶了新媳妇就懒了,光知道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