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黄昏,空气里却仍残留着股子烈日的灼热感,校军场上仍不断传出兵戈相碰夹杂着将士们练兵时的喝喝声。一招一式的碰撞间,仿佛一道洪流,荡起沉淀的干土。
与校兵场上的青灰色粗鲁的盔甲格格不入的是一抹鲜艳的红色倩影。约摸着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虽谈不上有着闭月羞花之貌,却也阴眸皓齿,眉宇间透着些许凌厉。
她手持一把与身形相应的弯弓,对着远处的靶子用力射出一箭。咻——,稳稳当当插中靶上,但离红心还差点子距离。
那姑娘似乎有些不满,正搭箭准备再试一次,一旁走来一个身着戎装的男子,一把夺过她的小弓,递给她一方锦帕,安慰道:“欢欢,今日练了这么久,休息一下吧!”
那姑娘似乎有些不满意,赌气到:“练了这么久,却是分毫长进都没有!”
这男子是南巍国护国将军之子陆黎,也是现在南魏国主军的将领。而他面前的这个小丫头片子便是他的亲妹妹,陆清欢。
见自家妹妹气鼓鼓的样子,陆黎反倒笑了,“你这不是准头不够,而是力气不够,射不了那么远,你将靶子离近点,自然能正中靶心。”
陆清欢反脸甩了陆黎一记白眼,反问道:“难不成在战场上,敌人还能跑近来让我打?”
陆黎一时语塞,却很快反应过来,正色说道:“你知道的,你上不了战场,无须肖想。”
闻言,陆清欢转身,气馁的说了句:“回去吧。”
陆黎有些不忍心,但是必须得让清欢绝了这上阵厮杀的念头。
回府后,陆清欢依旧兴趣怏怏,随便扒了几口饭菜便回了房间。陆黎自知清欢还在为刚刚那番话难过,想张口安慰喉间却如梗塞,想想还是算了,让她自己清净清净,阴日带她出门好好玩耍一番全当散心。
陆清欢的贴身丫鬟石榴蹑手蹑脚的推开门。彼时清欢正趴在桌子上玩弄这手上的毛笔,笔并未蘸墨,上面的干墨却在纸上画出了浅浅的印子。
“小姐,沐浴的水已备好。”
清欢抬头看向石榴,问到:“石榴,你觉得这字怎么样?”
石榴看向纸张上随意画出的浅色条条杠杠旁,还有前几日从书上抄的一首诗:
去郭轩楹敞,无村眺望赊。
澄江平少岸,幽树晚多花。
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
城中十万户,此地两三家。
石榴虽是这将军府的婢子,却也曾受将军夫人照拂读过些书,识得些字。较之清欢那静不下心的性子,这文采比清欢还要更胜一筹。
“小姐进步很多了。”石榴由衷赞美道。
将军夫人是南巍国的公主,当今圣上的亲姐姐,是南巍国里名声赫赫的大才女。从前夫人总会督促小姐读书识字,可是小姐素爱玩闹,对这些舞文弄墨之事提不起分毫兴趣,自从六年前夫人和将军相继逝世后,小姐的性子突然就沉稳了许多,曾经的娇憨可爱如今只有自己这贴身伺候的人才瞧得两眼。
陆清欢没有说话,她想到了许多往事。
那时母亲总是督促她读书习字,她偏不听,总赖着兄长带自己出去玩。现在她会静下心来好好习字了,若是母亲还在,应该也会好好夸夸自己吧。
是夜,清欢被梦魇紧紧围困。她梦到了六年前同母亲出游时遭遇蒙面人的刺杀。为了护住自己,母亲惨死。她梦到了救了她的那个神秘白衣男子,为她疗伤后又莫名消失。忽而又梦到了钦差大人拿着一纸圣令称父亲在宫中护驾受刺。然后又是灵堂上漫天的哭声和身着缟素来来往往的人……
仿佛听见有人在轻唤“阿依,阿依……”
这个声音突然碎裂,又听见石榴清晰响亮的声音“小姐,小姐……”
陆清欢猛的一下睁开眼,刚刚梦里的种种片段零星记得一点,细想又回忆不起。
见到清欢醒了,石榴忙不迭的跑去倒了杯水递给她。“小姐方才大喊大叫,吓死石榴了!”
清欢喝了口水,安慰她道:“没事,做了个梦而已,你怎么还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