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霜抬起头来,勇敢接受莫皇后带有窥探意义的注视,平平静静地答应:“是。”反而是太子惊疑地问了一句:“母后?”莫皇后道:“好了,哀家知你事务忙碌,你的孝心到了,哀家已很欢喜,快去吧。”太子望着母亲的脸,情知无可回转,怏怏地走了。
无需莫皇后提点,小黄门已然不见,四名宫女走了两个,另外两个,则一内一外悄立侍候,绝无半点声响,就象两条淡若轻烟的影子。莫皇后微笑向玄霜招招手:“别只站着,过来坐坐。”玄霜侧身坐在床沿,莫皇后执过她的手,抚摸她僵硬蜷曲的手指,长长叹了口气,竟是不胜凄惋,玄霜只作不闻,莫皇后只好开口:“玄霜,可知我病之由来?”玄霜道:“愿皇后娘娘保重万金之躯。”
这答得风马牛不相及,莫皇后道:“你和清霜她们一样,叫我母后即可。”玄霜被她握着的手俱是涔涔汗意,狠了狠心,答道:“玄霜从幼,叫了十年母后,如今……实在是改不过来,娘娘恕罪。”莫皇后深深凝视着她,叹道:“是啊,玄霜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谁也奈何你不得。差点忘了,你的及笄礼,还是由我亲自主持的,即便我们一向生疏。”
玄霜木然而坐,耳边嗡嗡直响,强自抑制着汹涌澎湃的感情不致流于表面。她向来深恨这个占踞母后原有宫室、抢夺母后原有风光威仪的女人,平时见了面,能够漠视她的存在便尽量漠视,非到必要不对话,偶尔对答客气而冷漠,莫皇后似乎也有着相同心理,入主中宫以来,未将重点目光放在她身上。然而,内心深处却很明白这不过是双方有意掩饰下的平静,莫皇后从未停止过对她的关注而她从未停止过对于这个替代母后出现的“中宫”的痛恨。
明明是最得益的人,而且在这得益的过程中做了什么样推波助澜的举动无人知晓,却在这里假惺惺地惋惜慨叹,玄霜忍了又忍,忽一眼扫过莫皇后腊黄的面孔,眼角悉堆的皱纹,以及鬓边霜霜点点,她忽作淡淡微笑,轻声道:“皇后娘娘,请安心养病,思虑过多恐有损于贵体。”
莫皇后并不介意,从容换了个话题:“晋国夫人,其人如何?”
玄霜瞬目,一时不解何意,谨慎答道:“老师风华绝代。”
莫皇后笑了:“难道玄霜,也自甘下风么?”
玄霜深深吸了口气,道:“玄霜见识浅薄,以我平生所见,单以容貌论,未可有与老师相拟者。”
“哦?”莫皇后盯着她,“那么,除容貌而外呢?”
玄霜猜不出她的心意,盘算良久,才说:“相识日浅,尚未深知。”
莫皇后微笑道:“玄霜,我看你对她一定很仰慕吧?”
仰慕么?玄霜直觉地对这话反感:“何以见得?”
“你自己或不曾悟到,你去了几天,行为习惯已无意识向她靠近。比如说,你从前是不很喜欢抬头说话的,目光更是躲躲闪闪,而今却敢直视哀家。哀家为你由衷欣喜的同时,亦深感陛下为你选择的这位老师,是恰当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