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以后,如意每夜前去收集露水,就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绪。
她学会了去分辨越来越多的花们,圣洁的菡萏,娇小的百合,艳丽的千日红等等。某一天,如意终于注意到了楼主曾经提过的那株重瓣木槿花。白色花瓣上紫红色的细线条和小斑点,花心一点娇羞的浅蓝紫色。木槿花花似锦葵,开得安静,质朴。如意知道木槿花又称朝开暮落花,跟昙花相反,在清晨开花,傍晚就凋谢。
看着繁花开落,如意心里塞满些什么。“辉煌地盛开,尽情凋谢。我看到了无悔的生命。”当楼主再一次问起,如意已经能够这样平静豁达地回答。
听到这回答,楼主啪一声打开金扇,笑得甚是肆意。
一次,如意打扫楼主的房间时候,瞧见了楼主素来不离手的那把金扇,就突然灵机一动,把金扇拿出来。她把醋与盐混合一起,刚刚要往金扇上面倒时,给回来的楼主撞见了。
“你干什么?”
楼主问得很轻柔温和,如意听着却心里徒然一寒。“我,我想给金扇保养一下……用盐和醋混合成清洗剂,用它来擦拭纯金首饰的话,可使之历久常新……”如意连忙解释,差点把熟悉又陌生的术语讲出来,说得语无伦次。楼主盯看了她许久,把她盯得心慌无措。
自此以后,如意多了个保养那一把金扇的工作。
楼主没有再让如意去取露水了,那一瓶瓶收集回来的露水给她送还于如意。她不说要如意用这露水做什么,如意只好自作主张要了一颗花种子和花盆泥土,天天以露水浇灌。所有人都看到,楼主身边的那个死丫头不再板着死人脸,有时会笑得很开心。
躺在床上,如意睡不着了。她不作声响地起来,又去看摆在月光下的花盆。花盆里的种子已经发芽了,从泥土了俏生生地伸出着一株嫩嫩的绿芽儿,看着就十分惹人喜爱。
会长出怎么样的花呢?如意痴痴地想着。而那次之后,那种让她觉得害怕的奇怪偏执的念头,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脑海了。
有轻微的声音传来,如意她一怔。“啊……”声音清袅,弱弱似呜咽,又类铮铮弦鸣,仔细分辨,却是来自楼主房间的那一方向。
楼主又起来饮酒了?
如意放好花盆,紧张地走了出去。脚下一步步都很小心注意不发出声音,如意踮着赤脚上楼。她觉得楼主不能再饮酒了,还有一点常识的她知道日夜饮酒把楼主的身子弄得很差很差,楼主自己是不在乎的,如意却不能熟视无睹。
“归……去……啊……”越来越清晰,是有人在放歌,声袅袅若淡烟,歌中洒缀几分清冷倦意,如意听得一阵恍惚。拐个弯,小小的脚踩在冰凉地板上,如意犹豫再三,小心地探头出去。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借着宁静的月光,高楼上放歌的人身影朦胧中带一点高洁,轻纱在那娇容上颤动,纯白衣袂飘然欲飞。楼上人用清润的声线清唱着,雪袖翻飞,如意瞪大眼,低唔一声就猛地捂紧自己小嘴。
是楼主怡宴。
是这位绝色佳人在楼上载歌载舞。
“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
是诗是歌,是唱是舞,澄妆影于歌扇,散衣香于舞风,拭珠沥于罗袂,歌声如被风吹落的花瓣,翻飞若蝶的袖子中缓缓显出一把翩翩舞动的绝世金扇,在半空滑出一道长长的动人弧线,扇上折射的那光彩耀眼夺目,灿若春华。
最后投下撩人心怀的一瞬间,堪比月光的此等风华定格在执扇人光洁晶莹的额前。
之下,是一抹勾魂摄魄的浅笑。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月影凄迷,露华零落,小阑谁倚?
月夜,高楼,一曲金扇舞。<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