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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子可能不了解“绻胭脂”,怀瑞之多少懂些,却也说不得上敢断言,一定
个丫头所思所想。
自那日看着她将他送的翠鸟放飞之后,可能是潜意识本能,他就再不愿将她与那些一般女子平等看待。
“御前一舞,那傻丫头,到底在想什么。”
知道如意要见他一面,他迟疑了一阵子,还是往暴人库走去。
玄燕斜徊,东风涤荡,宫墙边的杨柳袅娜生烟,好似哪位仙子携起素笔,轻蘸水墨,往富丽堂皇的皇宫这张上佳白丝帛上幽点一蕊绿墨,泼墨挥洒,轻轻点出了属于南方的婉约写意。他自青宫步至暴人库,无需多少时间,但他一步一步,悠然慢行,花去的时间比往常多了很多。“大人……”有一个娇小玲珑的小宫女呆呆站在暴人库外,一见他,就眼前一亮,幽幽上前来行宫礼,含泪一唤,暗生忧愁。
“我记得,你叫雪歌。”
对于这位经常出现在那傻丫头身边的宫女,怀瑞之记得,于是含笑说道。“诸福殿的小宫女,你送过伞与香囊,上次还给我送茶,我犹记得。”
语音刚落,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小宫女反应这般大。
雪歌低头垂泪,顿时幽咽不止。
“你这是……”他微感诧异,满脸不解,虽然这个小宫女向他表露过一次心迹,但所遇女子比起雪歌大胆敢作敢为的更多,他早拒绝过,就当雪歌也一并忘记了那种事情,看在那傻丫头份上才将雪歌当成可交往之人,断未料雪歌如此想不开,隐约是痴心长情的人儿。
“胭脂在库里,等着大人。”拾珠止啼,雪歌不敢再前,退几步,瑟缩地低喃。“大人,帮帮胭脂……和奴婢。”抿唇,幽怨哀求,心里已把自己放落到最后末位了。
察觉多少雪歌的细微变化,他茫然,携带重重心事,稍拱手就步入了暴人库。
一如最初的荒凉。
“踏歌起舞与月弄影,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鸟,相随相依,映日御风。
君若湖中水,侬似水心花,相亲相恋,与月弄影……”
他听到断断续续的歌声,没想到如意此刻正在练舞。
“人间缘何聚散,
人间何有悲欢,但愿与君长相守,莫作昙花一现……”
一扇门之内,是谁舞动水袖,看不清容颜。有人且歌且舞,似彩蝶翩跹,瞬间天上有微云轻卷,波中存碎影摇荡,脚步交错随这翩翩翠袖,前后蹉步一拂,尔来尔往,意浮山外,韵在天边,飞花弄露,不胜妩媚。虽然无数次见过那个傻丫头练舞,看她练得汗水淋漓,疲倦不已,虽以为不会再有什么惊艳的感觉,但他站了须臾,心弦微动,又再走近些许,似乎要去看清。
少女婀娜起舞,未能察觉来人,她彩带翻飞,舞至此曲《踏歌》的一组起承转合较为复杂动作小节时候,拧小腰向左,抛袖投足,笔直的袖锋有离弦箭之势,归巢燕之急,口动樱桃破,鬟低翡翠垂。
“春江月出大堤平,堤上女郎连袂行,唱尽新词看不见,红霞影树,鸣。桃蹊柳陌好经过,灯下妆成月下歌,为是襄王故宫地,至今犹自细腰多,粉腮香。新词宛转递相传,振袖倾鬟风露前,月落乌啼**散,游童陌上拾花钿,日暮江头闻竹枝,自从雪里唱新曲,直至三春花尽时。”
春末一曲踏歌行,几分惆怅,几丝惋惜,长长地呼气,好像又完成了一个艰巨的任务一样,她翻折水袖,穿轻罗雾毅般的洁白舞衣,腰系翠带,袖如飞瀑流水,惊回引雪枝颤,宛有百灵清啼。回旋启唇,半长水袖沿着鼻梁掩面,眼波流转,那日在丽景轩台上未能一展的舞艺,今日尽情挥洒。
绮靡半面妆掩饰了她脸上的伤,金粉妖艳入鬓,给水晕开的蜜桃香脂点点洒在眉角双颊,蜿蜒纤细,凋零花瓣的凄美,朱砂于唇,最美眼睑下一滴粉泪,焕发幽蓝光泽,如一泓清水的自怜。
一半恬静一半媚,晓镜扬眉,问君爱否。
你知道女子何容为佳?
苏嬷嬷曾经问过如意。那嬷嬷,你先告诉我,女子为何而容?
练舞中的她这般笑着,夹着汗水天真地答道,除去玉琢粉妆,还有何人会愿意悦我,既然无人,我又何必点染曲眉,傅粉施朱,不为悦己容,只为悦己而容,又何尝不可呢,嬷嬷。
“唉。”
抛飞的彩带悬在半空,敛肩含,掩臂摆背,松膝转身之间,妖娆的半面妆终于暴露在少年视线中,她发现在呆站在身后的少年,不由低低喊一声。
彩纱纷纷坠落,如梦似幻,到她发觉的时候,她已经以尾指轻轻勾着长长白袖,自下而上,轻掩半边面。
遥遥对望,无疾而终。
那个少年却慢慢勾起唇角,神色不变,看着她露出浅浅的笑来。
“恭喜你。”<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