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霜降
按理说,打了胜仗应该高兴才是,但此次大胜之后,西凉境内无论武将官吏还是贩夫走卒,上下皆是三缄其口。
西凉尚武,民风素来剽悍,除去妇孺老幼,几乎所有身体健全的青壮年都参军入伍,边境一有捷报传来,邻里之间都是喜上眉梢,就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妇人都拍着胸脯说:“老娘的儿子又打了胜仗。”
就算吃了败仗,也能吼上一句:“我儿英烈不辱门风!”
等过了战时,著墓烧香,等夜里烛火熄了,再窝进被子里抽噎。可无论如何,面上还是看不出几分忧色的。
可如今,西凉民众没人有一份好脸色,大多对如今的西凉军大失所望,脸上的忧虑或是不屑之色没有丝毫掩盖的摆在了西凉众军士的面前。
其实就是参与此战的兵将都没几个挂的住脸面的,荀海棠更是当着伏戈营全体将士的面,把徐凉生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通彻。
即便此役战果斐然,像荀海棠这样的也大有人在,没几个念徐凉生的好。
战果确实惊人,西凉两线交战,只折损了伏戈营三千枪骑军和枕戈营不到一万的平戟士,便生生打退了西线格勒那七万大军和东线十五万草原猛士。格勒那以及草原左贤王乌兰苏图死于阵前,右贤王巴雅尔的十五万草原猛士回到草原的时候只剩下不到七万残军。
但是,如此辉煌的战果也掩盖不如徐凉生这位军士的卑鄙手段,纵火烧粮、游骑骚扰、水中投毒,所有能想到的下作手段被徐凉生用了干净,其实只是这样的话也不会让人如此鄙夷,毕竟就算是荀海棠这样的大老粗都知道,上兵伐谋,以当时西凉相差数万的兵力,如此行事并无过错,可让所有人都忍不了的是,徐凉生居然对平民开刀。
两万以奇袭著称的伏戈营将士,纵马草原南境,按照徐凉生的指示,向所有能看到的生命挥动屠刀,只是为了将巴雅尔逼回。
逼回去就逼回去呗,这不就结了,等塑方十五万大军回返,他巴雅尔还能再来不成?还要在路上投毒。
西凉军民中没有人会把这场仗当成一个胜仗,就凭西凉军士的一身铁血,若不是对西凉还有一颗忠义之心,早就寻到徐凉生,将那一颗满脑子都是下作手段的头颅砍了去。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因为上不得台面的过程而否认战果,几日前战死了最后一个孙子的左赊屠不会,取胜从不讲究手段的司马祎兵,一向不守规矩的世子莫白不会,深知军卒死一人便少一人的凉王莫通山更不会。
他们都知道,西凉军不缺骁勇善战之辈,只缺诡计多端之徒。
十五万草原大军折损过半,格勒那、乌兰苏图阵亡,按常理来说,损兵折将的草原大军应该会消停一段时间,但是明眼人都知道,此役只是一个开始。
草原西南境部落无一人幸免,巴雅尔回归草原时看到的是堆积如山的平民尸体和不再嘶鸣的牛马,就连还在襁褓之中的婴儿都死在了血泊之中。
如今的草原可谓是群情激奋,盛怒之中的大可汗已经向草原所有部落下达了命令,冬天一过,草原兵马尽数南下,誓报此仇!
今日霜降,也就是说最多还有五个月,西凉便要面对一支士气高涨而且多达五十万的草原大军。
与此同时,西凉还要随时面临羌地和朝廷的暗手。
距离上次募兵不到一个月,西凉全境又开始浩浩荡荡的募兵。与上次不同的是,此次募兵,下至十六上至三十,只要不是残兵皆可入伍,就算你缺胳膊少腿,只要是从过军的老兵,也可以有一席之地,整理军备、生火做饭,甚至有武功底子的还可以去当新兵教头。
要知道,西凉常规募兵,年纪最小的必须行过及冠之礼,最大的也不能超过二十五岁,而如今如此募兵,很多人都闻到了一丝大战的意味。
至于和谁打,没有人在意,有仗打就行。
敦煌募兵司。
自清晨告示贴了出去,来募兵司报名的人可以说是络绎不绝,多半是未到及冠之年,却过了十六岁年纪的少年,剩下的几乎都是因伤不得不退出军中的老兵。
二十到二十五岁的人大都在上次募兵之时便报名了,哪有多少募兵之前十九,如今就二十了的人?
一人又一个的报名,脸上大都洋溢着兴奋的神色。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在以军功论长短的西凉,从军是富贵的惟一出路。当然,剽悍的民风也让这些孩子自小就以从军为荣,每年募兵都掰手指头算算自己到没到二十岁。
西凉常规募兵的确是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但大多数都是踩着岁数报名的,西凉新兵也只有一个年岁,二十。
日头渐渐落了下去,负责填写名册的官吏揉了揉酸痛的胳膊,略有斑白的发髻沁着几缕汗水,握着笔杆子的手都有些哆嗦了,就这一天,光名字就至少写了五六千个。
他乃是敦煌长史,算算也是个从五品上的大官,本来募兵写名字这等事根本不用他这级官吏动手,可是奈何手底下的小吏大都不识字,就算有几个闻过墨香的,写出来的字儿还不如狗丨爬的好看,也就只得自己亲自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