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牌子五六日,西小院冷冷清清的,红叶常在院子门口张望,然后又一脸失望的回来数落如意:“瞧瞧,你是个有主意的,这下好了,皇上正在兴头上的时候把皇上推开,皇上如今不来了,想必是把你这个人忘了。”
如意在屋里坐着,神色沉静,听红叶这么唠叨许多回了,依旧能笑着说:“皇上尊贵,朝政繁忙,后宫那么多嫔妃,顾不过来也是常有的。”
红叶肿着脸翻白眼:“全后宫只有你一个人是这么想的!你就等着吧,等到天荒地老去!”
如意手上的针线活一顿,抬眸往门外看一眼。
君恩如流水,真要天天盼着,怕是要盼得肝肠寸断。
如意垂下眼帘,咬断手里的丝线,把绣的蝶戏百花举起来细细看,比对着明妃娘娘送的画,倒也有几分风韵。
这几天她除了往谦常在处去,也时常在明妃面前侍奉着,明妃为人随和,总是笑着,说话也温柔,如意得了不少教诲,心里非常敬重于她。
只可惜大部分时候明妃娘娘都忙着,她兴趣众多,又是从小在家里念书识字的人,谈吐见识自然不凡,往往拿着一本好书静坐一下午,总是瞧得津津有味,不觉得时间飞逝,偶尔感悟几句书里的道理,如意也听不太明白。
凭借一时的率真或许能叫皇上觉得新奇,可仅仅靠这些,显然是不够的,将来皇上总有要看书写字的时候,自己总是搭不上嘴,渐渐也就失了情调了。
如意细看过手里绣的这副绣品,放进篮子里搁好以后,便起身叫上绿袖要出去。
红叶听见动静,从里间跑出来:“又要出去?”
如意回身看她,小声道:“我往姐姐那里去,你这脸。。几日了也不见好,就先别出去了吧。”说完,如意又狐疑的嘟囔一句,“皇上赐的都是好药,怎么你用了像是没用似的。”
红叶闻言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蛋,擦了药到现在也几日了,红肿还是明显得很,她眼珠子转转,靠着门边道:“我这一身的糙皮藏着呢,进宫那点银子都用在我这脸上了,可不得金贵些,我打小是这个体质,脸上的肉嫩,掐一把也得两三日才消,何况是挨这许多打,皇上赐的药再名贵,怕也要十天半月才能好全了。”
如意颔首,从前在针织局的时候,红叶挨那些姑姑的阴损招都是掐在手上腿上,她那张脸倒的确是护得极好,这还是如意头一次瞧见红叶伤了脸。
“你早些回。”红叶似乎不想多说这事,撩着裙摆就要往小厨房去,“给你煨着汤呢。”
如意应声,搭上绿袖的手,往阆靖宫去了。
她这几日来,都没再遇上丽嫔,西院儿门口也没人晃悠,看着像是主子出去了。
如意每回看一眼就收回视线,进了东院里,便是另一番天地。
响翠料准了她今天要来,专门在门外守着,看见如意便迎上来,拉了她就往里走,绿袖跟着如意来了几次了,跟响翠也能说上几句话,算是熟络起来,响翠让她自己跟着去讨杯茶喝,别在外头受冻,然后便领着如意进屋去。
谦常在去看过四皇子,如意想着她精神头这两日肯定能好些,响翠倒是没什么笑意,领进屋以后还跟如意说谦常在昨个儿做噩梦了,喊叫起来,可细细要说到底梦到了什么,却记不住。
如意愣住,本想追问一句,可脚下的步子没停,谦常在的身影印入眼帘,不好再跟响翠说什么。
她在明妃那里颇有感悟,原本和谦常在说好,让谦常在教她念书认字的,刚念了一两日,把名字重新认全了,就等着谦常在见过四皇子郁结疏解两人再好好的念几篇课文。
看见如意来,谦常在伸手拉她:“辛苦你这样跑,可惜我身子不争气,今日胸口闷得很,心慌又头疼,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怕是教不得你念书了。”
如意担忧的看着谦常在:“姐姐可请太医来瞧过了么?是个什么症结?不是说已经好些了么?怎么突然又做起噩梦来?”
谦常在抿嘴笑,人看着没什么精神,一张脸被冬日里的光亮照着,透着几分苍白:“兴许是心里还是畏惧慧贵妃得很,去她那里坐了会儿,被贵妃娘娘的贵气镇住了,反倒是自己吓着自己。”
如意摸过谦常在的手,也不够暖和,可这屋子里碳是烧足了,可见真是身体发虚得厉害了。
“姐姐还是要请太医来看看才好,真有什么不好之处,太医瞧过才能知道怎么调理。”如意侧脸看响翠,一瞧就知道这丫头也是着急,大概是谦常在觉得不打紧没让去惊动太医,所以一直等着如意来劝,这下如意发了话,响翠赶忙奔着外头就去了。
谦常在抬手拍拍心口:“这丫头,倒听你的话。”
“是为着姐姐好。”如意不放心,身体总是这样消耗,不像样子。
响翠脚程快,请了专程调养身子的刘太医来,给谦常在仔细把过脉,如意着急问道:“大人瞧着如何?”
刘太医收回手,斟酌了一下开口:“小主这是心伤及身,心里念想太重放不下,又体弱未能补足阴虚,这才噩梦连连,心神不安,精神自然也就不好了。”
如意颔首:“我姐姐生产后受了寒,又受了惊,一直睡不安枕,太医可有法子?”
刘太医走到旁边写方子,边写边小声道:“微臣这方子,只能起引导之用,这身子能不能补回来,精神头能不能足起来,还要看小主能不能放宽了心才是。”
拿过药方,正遇上赵嬷嬷端茶水来,瞧见这形势,便领着响翠送刘太医出去,给了银两,让响翠跟着拿药去了。
如意扶着谦常在起来,慢慢朝着里屋走去:“姐姐方才应允了我,看了四皇子便放心下来,好好把身子养好,这才一日的功夫就给忘记了。”
谦常在垂着眼帘,走这两步都觉得身上软绵绵的:“我觉着自己是宽了的。。”她顿了一下,笑笑“大概是我自欺欺人吧,早前见不到孩子的时候,总想着,能见一面就很好了,如今见着了,又想着若能有更多就好了,人性贪婪,我还总觉得自己是什么不争不抢的人,真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自己也不是圣人,不能免俗。”
“未来的日子还那么长呢。”如意心疼谦常在这笑,“四皇子总归是要长大,是要知道姐姐才是他的生母的,姐姐养好身子,将来看着四皇子册封府邸,娶妻生子,日子有盼头的多了去了,是不是?”
谦常在拽紧如意的手,点了点头,而后突然问道:“皇上这几日可来看过你?”
如意一怔,垂下眼帘:“皇上政忙,我也不想做了出头鸟被人记恨着,姐姐身子不好,我总想着你这里。。”
谦常在攥着如意的手晃了晃:“如意,我拿你当亲妹妹,才跟你说这么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记着,在这后宫里头,第一要紧的是你自己,其次,才是皇上的恩宠,若你有那一日,千万别像我,被人抱走了孩子,连一声母亲也听不得他唤,要么有地位,要么有圣心,什么都没有,便是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这是谦常在的血泪总结出来的话,她一个字一个字说给如意听,不愿意如意再走了她的老路,过这样的日子。
如意都记着,守着谦常在让她歇会儿,握着谦常在的手,她倒是能安心睡着,赵嬷嬷轻手轻脚进来看的时候,谦常在呼吸已经匀称了不少,可依旧能看出睡得不是很安稳,眼下的乌青在暗一点的地方更明显些。
如意慢慢起身,怕惊扰了谦常在,领上赵嬷嬷到院子里说话。
“小主从贵妃娘娘那儿回来便睡得不大好了。”赵嬷嬷叹口气,谦常在是个福薄的,一遭一遭的事情熬过去,自己的身子却先扛不住,心里不够坚强,又总是放不下那点念想。
如意恳请赵嬷嬷多多上心看顾,手上戴着的几个镯子也一并取下来包给赵嬷嬷,让她一定打点太医院,用些好药才是正经。
赵嬷嬷推了两次推不掉,只能收了,请如意安,看着绿袖扶上如意离开。
都走出去好远了,如意还是放心不下回头看阆靖宫的宫门。
刘太医瞧过,她还是心里打鼓,过两日若是还不好。。如意想着,还是要请许大哥前来看看才能安心。
从阆靖宫一路回来,刚进西小院里,红叶便欢欢喜喜的跑出来,说刚才御前来了小太监传话,皇上晚上要过来用膳。
“皇上还记着你,记着这小院子呢!”红叶乐得没边,比如意还上心些,紧赶着带如意回屋去打扮,让绿袖赶紧再准备几道好菜。
“不用这样,反倒是刻意得很。”如意把红叶手里夸张的首饰全都扒下来,皇上又不是傻子,做这些功夫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