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杋洛的耳边轰轰直响,如敲钟一般,心脏砰砰砰的简直要跳出来了,气血在胸口处翻腾,冲破喉咙,呛的他咳嗽不停。
“哥哥……我这就叫太医去!”轩嫄吓坏了,急忙起身往外走却被杋洛紧紧拉住。
“不要!我没事的!”杋洛随手拿起汤药一饮而尽,无数的苦楚滑过唇齿,停留在心口处,绞动着五脏六腑说不出的难受。他不愿意去相信轩嫄所说的,浮黛大仙,何其尊贵怎么会是从妓院里逃出来的随风?而且随风她……
“怎么会?随风怎么会是……?”杋洛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一个劲儿的摇头,大滴大滴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怎么不会?”嫄儿哭了。“哥哥,你可知道随风姐姐为你都做了什么?你之所以能当上太子全是因为她与半面大哥在背后谋划而得。前些日子为了平息妖书之事,她受了重伤,又阴差阳错的进了瑞王府才引出了这么多的乱子。这些事你都亲身经历,难道你还不相信么?”
“可她要杀我!她怎么会是浮黛大仙?她居然是妖?”杋洛终于说出了他久久都不敢说出的话,听着让人心寒。
陡然间,轩嫄感到皇兄陌生许多,他贪生怕死,这都是人之长情,但方才的语气带着凉薄,轩嫄心中那无比高大的哥哥瞬间就变得渺小了。
“随风姐姐抚养我长大。你当年去浮黛山求药遇袭,就是她为你疗伤,然后又化作卑微的婢女一直守在你我身旁。她的确是妖并不是你所仰慕的神仙。而这一次她伤了你,但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你刚才那句话是在怪她么?怪她不是神仙而是妖么?”
杋洛暗然神伤,无法回答,他心里乱成了一锅粥。沉默一会儿,他呜咽道:“白日里,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袭击了我,此后必然是谣言四起,我的储位恐怕要保不住了!成也随风,败也随风!”
轩嫄为之一颤,心里冷飕飕的。原来皇兄竟是这样的人,难道曾经对随风姐姐的一往情深就这么容易幻灭么?不过想来也没有什么错,凡人都有私心,何况是他呢?哥哥是东宫之主,有许许多多的人依附着他,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况且太子妃有了身孕,他必然要为这些人着想。
轩嫄道:“哥哥,你可曾想起母妃带我们逃往浮黛山的情景么?那时我还小又生了病稀里糊涂的什么都不知道,但我知道她在那时救了我们娘仨,否则咱们哪能活到今日?她对我们有恩,难道就抵不了这一次过失么?你不该怨她啊!”
这一回,杋洛彻底沉默了,他无言以对。
往事不堪回首,一幕一幕一波一波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清楚记得那缁衣乌纱的身影,有些怪异,的确不符合神仙的装束,只因那时自己太小认定了她是个神仙。恍惚之中,杋洛陡然想起自己为了救她隐藏在夜丛中听那些刺客称她为妖,杋洛那时不懂或是早就将刺客说的话排除在外了,所以至今还一直认为她是个仙女。
不过仙也好,妖也罢,在杋洛心里还从未将浮黛仙姑与随风视作同一人,偶尔也只在梦里有吧!难怪自己与随风在勾栏院相见时,会立即喜欢上她。但杋洛对浮黛大仙向来只有崇敬,是万万不敢亵渎的。怎知这两个身份竟然奇迹般的重合。多么荒谬可笑?她即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仙,也不是卑微低下的凡人,却是杋洛最无法接受的人。
寻思至此,杋洛万念俱灰,眨眼时泪水顺着脸颊滴到了手上,“不管怎样,我与随风回不到从前了。”
这话听得让人心酸,轩嫄不愿将哥哥想的那般凉薄,也许是他心情不好才说出这样的话。此时见他俯首低眉,清瘦的侧脸说不出的黯淡,今日之事足够让他精神错乱的了。
良久,嫄儿道:“哥哥不要伤心,伤心也没用。今日遇到这等骇人之事皇宫之中一片恐慌,私下里的谣言已经开始泛滥了。你是太子,你有太多要做的事情,不能这样一蹶不振!东宫出了这么大的事,程妃那边怎能不兴风作浪?你须想好对策才行。”
嫄儿说的不错,父皇本就不待见自己,这下便有理由废掉自己,另立新储了。随风与半面不知去向,纵使自己不责怪她,可还能再依赖他们么?杋洛心里十分不甘,也为随风和半面感到不值。一直以来,他们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却还是功败垂成,怎么就会变成这样?
陡然之间,杋洛想起了陈千曲,若不是她擅自将随风带回,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他越想越是气愤,越想越无法忍受,眉宇之间不由自主的凝结出一团怒气,手里的碗咔嚓一下摔的粉碎。
“事已至此,皆命数矣,恐怕今晚过后我的命运只能听之任之了。但若不是陈千曲,也或许不会出现这样的事!”
轩嫄禁不住一哆嗦,听杋洛冲着门外大喊:“怀安,去请太子妃和陈选侍!”
今晚注定是个纷扰之夜。
白日里的事,陈千曲都已经知道了。此刻她已是战战兢兢,知道太子召见必无好事,不过她还是怀着一丝期冀去了,否则又能怎么办呢?
殿门一开,太子与太子妃并肩端坐在堂上,嫄儿与怀安就立在堂下。
陈千曲望了一眼太子殿下,面色阴沉冷异,吓得她急忙匍匐在地,还未开口就听太子道:“陈千曲,你从哪里找的一个妖精假扮成随风,差点致本宫于死地?本宫……”
陈千曲大骇,急忙抢着道:“殿下,冤枉……”
“放肆,哪有你说话的份。”平时温柔娴静的太子妃突然发起狠来,语毕还不忘深情的望了太子一眼,见他眉头紧缩,便偷偷的伸出柔荑握住杋洛的手,让杋洛莫名的感受到那种夫妻之间不离不弃的真情,心里突然好受些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