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溺水的人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张重庆脸色绯红。他的思路渐渐活跃起来,妖怪族,葫芦口,第二沙城……需要有人下去探个究竟!他把目光投向了周文和弓中卿,眼中流露出热切地期盼,但他没有立即开口。张重庆在斟酌措词,寻找诚恳有力的话语说服他们去冒险。在这一刻,他深切地体会到自己的语言是多么贫乏。当了多年的n军区司令员,习惯于发号施令,他已经记不起来该怎样用恳求的语气说话了。
“我们来做笔交易吧,只要你能带回准确的情报,我以西南军区副司令员的身份作出承诺。我们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提供一切便利条件----答应你地任何要求!”黄椿寿对周文有着更为深刻的认识,他知道怎样才能打动他。不是利益,也不是地位、认可或者尊敬,而是妖怪族和人类共同的未来!
周文怔了一下,心中感慨万千,黄椿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作出郑重的承诺,意味着他终于考虑到这个未来地可能性了,历史的车轮开始向着他预定地方向缓缓转动,新时代的天空出现了一缕微薄的曙光。
“我们并不了解第二沙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万一原子弹已经爆炸了,辐射将对我们的身体造成不可预料并且是无法逆转的伤害,看看蛮蛮吧,它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周文没有流露出兴奋的情绪,反而皱起了眉头,“如果原子弹没有爆炸,那么在经过上一次的危机以后,妖怪族的防备一定比以前更加严密,想要瞒过它们的眼睛非常困难,要冒很大的风险。”
“我知道这很危险,不过除了你以外,我们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周文考虑了一阵,终于答应了下来:“好吧,我愿意试一下,不过这次由我独自前往第二沙城,军方必须保证绝对不会插手,而且形势千变万化,我保留随时退出的权力。”
弓中卿听到他要孤身犯险,独自前往第二沙城,顿时吃了一惊,正要出言阻止他,周文摆摆手说:“我要你留在g城,哪儿都不要去。没事,只是侦察情报而已,我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回来的。”
“没有问题,只要你觉得有必要,随之都可以中止这个任务。”黄椿寿慷慨地同意了周文的条件。军方的首要任务是派人潜入第二沙城,弄清楚木马计划到底有没有成功,一切都在暗中进行,没必要节外生枝。事实上,他们也没有足够的军事实力对深埋在地下的目标发动进攻。
“另外,我还想跟赵鹏谈一下……我想问他借点东西。他还没有死吧?”
黄椿寿怔了一下,周文的这个请求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过他既然答应了前往第二沙城,就没必要去计较这些枝节问题。他很爽快地答应说:“赵鹏的问题比较棘手,我们还没想好怎样处置他。你要见他当然没有问题,我会亲自安排的。”
周文意味深长地说:“好的,就这样说定了,见过赵鹏以后,我就立即动身前往第二沙城。等这件事了结以后。你别忘了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作为交换条件,你必须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答应我的任何要求。在场地证人很多,可不能食言!”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要不要我跟你击掌为誓?”
“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就算了吧,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黄椿寿点点头。他望了张重庆一眼,心中有一丝担忧,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做错。对于他的决定,张重庆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他是默许了。李兵忧心忡忡。他不赞同黄椿寿作出如此郑重的承诺,屡次想要出言提醒他,却都被刘子枫悄悄阻止住了。
当会议结束之时,李兵再也忍不住了,他正要站起来反对。刘子枫用力按住他的肩膀,用极低地声音在他耳边说:“别乱说话,除非你能提出更好的办法。黄司令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做出这个决定的。他有自己的打算,你想说什么他完全知道!”这句话最终打消了李兵的念头,他强忍了下来,决定事后再找黄椿寿好好谈一谈。
当天晚上,黄椿寿陪同周文和弓中卿前往关押赵鹏地临时监狱。
沉重的铁门哐啷啷拉开来,空气里充斥着尿屎的臊臭,还有一种异样的气味,那是濒死的老人身上散发出地气息。赵鹏双臂抱膝蜷缩在角落里。额头磕在膝盖上,就像一只缠满丝线的蛹,把自己深深禁锢无形的茧中,对外界地一切都不闻不问,就连周文放重脚步走到他身边都没有察觉。他仿佛睡着了。又仿佛已经死了。
周文在他身边静静站了片刻,他知道赵鹏的精神完全崩溃了。他慢慢蹲下来。拍着他的肩膀说:“赵鹏,我来看你了。还记得吗?我是周文。”
赵鹏没有任何反应。
周文拽住他头发,把他的头拉起来----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他还是暗暗吃了一惊。那是怎样的一张人脸呀,松弛,肮脏,呆滞,死气沉沉,额头上布满了细小的皱纹,眼睛像两块失去光泽的玻璃,胡须稀稀拉拉,如同得不到养分的杂草。这短短地几个月对赵鹏来说无比漫长,他仿佛已经度过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三十年,如今失去一切希望,彻底绝望!
周文心中微微一动,但是他的心肠很快就坚硬起来。他没有时间浪费,必须立刻采取行动。在他的前进道路上,赵鹏不是第一个牺牲者,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周文伸出手指,在他的额头画下一道灵符,然后念动咒语,施展出茅山道地寂识术。
他开始搜索赵鹏的思想。郑蔚一定给赵鹏留下了退路,他作出了郑重地承诺,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兑现,这是埋藏在妖怪族骨子里的骄傲,它们不屑于欺骗渺小的人类。到底是什么呢?李兵一定疏忽了什么,他的眼睛被苏小灵悲惨的遭遇所蒙蔽,他愤怒,哀伤,结果错过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必须以一颗冷静的心来审视这个世界,不能感情用事,要冷静,冷静到近乎冷酷……
灵符散发出妖异的红光,像烙铁一样烧进了骨髓里,赵鹏迟钝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一丝活人的生气,他张大了嘴巴想要大叫,却只能发出一些沙哑的嘶叫。一切就像发生在昨天,汤山镇,开明兽,飞鼠郑蔚,河豚鱼,苏小灵,玉斑指,赵诗芬……记忆开始苏醒,干枯的血脉里流淌着炽热的鲜血,一颗心剧烈跳动,似乎要蹦出胸腔。
寂识术是双向的,与此同时,周文的思想也以一种压迫性的气势灌进了他的脑子里,太多太多的信息,像激流,像瀑布,像海洋,从g城到碧萝山,到普云洞,到凤凰山,到沱沱河,到麓宁城……赵鹏眼花缭乱,惶恐不安,脑袋几乎要炸裂开来。
他终于了解到周文脑子里最真实的想法,与此同时他也看见了自己悲惨的未来,那是周文为他设计的,他没有任何力量反抗。在生命最后的时刻,赵鹏回顾来时路,突然良心发现,深深为自己做过的一切忏悔。李兰,苏小灵,这两个年轻善良的女性,生活还没完全展开,他就残忍地毁灭了她们所有的憧憬和希望。为此他将付出生命的代价!如果时光能够倒流,那该有多好,他拥有选择的权力,错误还没有铸成,一切都还来得及……
但是他知道,从来都没有后悔药,也没有救世主,犯下的错误就像用刀刻在石头上,无法磨灭。他干涸的眼睛里不禁流下了悔恨的眼泪。
“我知道你在找什么,让我来告诉你吧!”赵鹏强忍受住脑子里的痛楚,突然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像从极深的地下传出来,沙哑,沉闷,虽然有一些颤抖,但是充满了勇气和力量,“郑蔚在临走的时候告诉我,如果我刺杀成功,并且能够安然逃出g城的话,就到汤山镇去找他,在图书馆的阅览室里面,他会留下一些重要的讯息,他将张开双臂欢迎我成为妖怪族的一员。如果我没能逃脱,那也不要紧,只要破去了三十九朵金莲,妖怪族的铁骑将踏破g城,把我从困境中解救出来。这是他的原话。”
周文停止了施法,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这无关紧要。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一切,来吧,杀死我!”
在这一瞬间周文终于体会到赵鹏复杂的心情,他伸出手去叉住他的头颈,低声问道:“你还有什么遗愿?我会尽量替你办到的。”
“谢谢!我知道你想干什么,这很危险。”赵鹏感到呼吸有些困难,他含含糊糊地说,“求你,先去汤山镇,替我找到苏小灵,让她的神志恢复清醒……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你一定要答应我……替我对她说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毁了她的生活……如果一切能够重来,那该有多好,周文,你说是不是这样的……”
“我答应你!”周文手上微一用力,毫不犹豫地捏断了赵鹏的头颈,他无力地吐出最后一口气,头颈软绵绵地耷拉下来,就像睡过去一样。周文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原来真有良心发现这回事!为什么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们才会清醒过来呢?”他回头望了弓中卿一眼,略带伤感地摇了摇头。
“你真的打定主意了吗?”弓中卿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的,我要借赵鹏的身体混进第二沙城里,探听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原子弹真的落在妖怪族手里,那将改变这场战争的进程!我必须去,否则的话,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这很冒险,它们会认出你来的。”
“只能赌一把了……生命对我来说只是一种经历,死亡并不可怕,既然选择了要走的道路,我就不能逃避命运。弓中卿,也许这一次我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在g城待不下去了,就到牯牛山去找榕树神,平平安安地度过余生吧。”
弓中卿眼眶里充满了泪水,她强装出笑容说:“干吗说得像生离死别一样,我相信你的实力,妖怪族的四大巨头已经遭到了重创,没有谁能够挡住你!你……能不能不去?”
周文微笑着摇摇头,他把赵鹏的人皮剥下来,念动咒语,施展出吸血獠的换皮术,化身成为赵鹏的模样,平静地走出了监狱。
等待他的是张重庆和黄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