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姑姑欢天喜地地唤人来点了灯,随后飞快为我布下一桌菜,我也没多看她,只顾低头吃了。吃罢跟她又讨了些纸,复栓了门去案前作画。
一张,一张,一张。
已经不记得揉了多少张纸,除了我站立的地方之外,案下早被洇染着墨迹的白色纸团占满。
我揉了揉太阳穴,其实并不着急,左右也没别的事做,只管凝神静气地慢慢画就是了。
凭借着脑中残存的印象,勾勒、轻点、匀墨。又时时记着避免先前画废了的那些感觉偏差的地方。笔尖抖动间,衣袖也随着起落,萤萤然有火光错漏纸面,却应了那日马车上我眼里的一段光影。竟一瞬间福至心灵,下笔更肯定了几分。
瑟兮涧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又说,彼其之子,美无度。
只是,眼下心中游走的只有一场荼靡的流星碎雨——是了,他告诉我那叫做流星——不言不语,不思不念,自顾将幽深的天空划出一道道灼亮的伤痕,明了又灭,明了又灭。
心思百转千回间,画已完成。
我双手小心将它执起,吹吹干,放在明亮处,细致打量了,心里暗生欢喜。
就是这个样子,那晚,我梦到的南宫澈,就是这个样子。
没有色彩,只是素笔描就,这样的南宫澈看起来少了些轻狂,仿佛最温柔的时刻静静地拿了眼看我,唤我一声“洛洛”。
我忍不住想要抚上去,却忘了正两手拿着画,这边手一松,纸张便轻飘飘地朝着下方的烛台掉了下去,我眸子一紧,连忙伸手去捞,哪想那火舌一下就缠了上来,还不及反应,面前已忽地窜起了火苗。我也顾不得灼手,一把将它抓过来扔在地上,又是踩,又是拽了帕子使劲拍打。所幸火势不大,一会就熄了。只是,我心疼地将它捧起来——火是从下面开始烧起来的,其实只卷了边,但我一通手忙脚乱的扑打之后,却让原本就未干透的墨迹沾了鞋印和帕子的边儿混成零落的痕迹漫布了满纸,连画中南宫澈的脸上亦有半个我的鞋印子。
我用袖子使劲揩了揩,只越抹越黑,只好作罢。
颓然坐在地上,只觉得方才才稍缓解了些的心情又复低落起来,无力感遍布了全身的每一处。
望一眼画上南宫澈黑乎乎的脸,我苦笑了一下。
统共就这么一点安慰,竟都不肯给我么?
呆呆地坐了半晌,除了萧索还是萧索。地板的凉意却点滴地沁入皮肤,提醒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砚台中的墨光泽乌亮,在灯底下一闪一闪的。我提了口气,又靠上去。将烧残的小像掐了挂着纸灰的黑边,放在案上抚平,仔细折了,方揣进怀里。
虽然脏了些,但好歹眉眼还是看得清的。我心里一面安慰自己,一面又提起笔来。
再画一幅,若这张画的更好,就把那张丢掉。
……
……
再画一幅。
再画一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