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夜,为种种蠢蠢欲动的**和阴谋披上了掩饰的外衣,看起来安静极了。
梅林里满是干涩的枝芽,还没到它最好的时节,只隐藏了色泽七七八八地错落着。深处,一户人家亮着点点光亮,往近了去,会看到门楣上一面雅致的牌匾。
天锦庄。
庄内,几个灰衣的下人正急急地捧了药材往厨房去。
“小小姐,这人?”张伯看了看床上的黑衣人,蹙眉道。
我亦望着他。原本蒙在面上的面巾已被除下,只是我仍看不清他的样子。上衣也尽被除去了,露出结实的肌肉纹理。一道白布从肩膀一直缠到肋下,隐隐地透出来殷红的血迹。
我皱了皱眉,对张伯说:“不要声张,找个可靠的画师来,将他的样子画给我。”自打给南宫澈画了像,我发现这委实是个好办法,以前怎的就没想到呢,不然也不至于连自己的样子也不晓得。我暗暗思忖着,等那画师来了要不要给自己也画上一幅。
张伯闻言去了,我也帮那人盖好了被单,踱出房门。
空气里是自由开阔的味道,我深深吸了一口,微微冷笑。那男人倒谨慎得紧,一路带着我到了城郊,却不靠近梅林,只找了个暗处观察。要不是他中了一箭失血过多而晕了过去,眼下我怕是还跟他一同在那森冷的河水里泅着。
本想自己独身脱逃了的,众目睽睽,我是被刺客掳出了宫,不是我自己逃的,也不是爹娘救的,皇帝无从降罪,其实甚好。可回身看见他捂着胸口奄奄将头靠在溪水边,心下终究不忍。只好去庄里找人来将他救了回去。
自打出了城,就再也没听到追击的声音,想来这人逃匿的本事和轻功一样的好。可再有本事,中了箭,还不是落在本小姐手上。我弹了弹袖口的灰尘,心里颇有些得意。同时觉得,呃,该洗个澡,这一路奔波的。
一面想着,就招了一个下人来吩咐了去给我准备热水。自己则慢悠悠地散步回卧房去。
这天锦庄是出嫁时家里给我的陪嫁之一,相同的产业还有两处,只是都不在京城。当时娘亲不放心眼睛不好的我一个人嫁过去,硬要塞派给我一众陪嫁的婆子、下人好有个照应。我却嫌烦,反正打小也没这么多人围着我,早习惯了,干脆将这一干人等打发到了几处别业,倒省了再另找人打理。
要不要知会爹娘和南宫澈呢?我有些踟蹰不定,总怕再给他们惹上祸事。可是接下来要怎么做,我还真是迷茫了。
站在空落落的院子中央,抬起头来,除了迷茫,心里还有些不镇定。尽管这庄子也是自家的,那些下人却也只是在我待嫁的那些时日娘亲仔细挑选时约略见过几面,并不熟稔。想想这竟是我第一次独自站在这外面的世界里。
“小小姐。”不知何时,徐妈已笑吟吟地立在身旁。
我目光一温,漾出一丝笑意,对她点点头。论起来,从我还小的时候她就一直负责着我天颜居的洒扫和其他粗使活计,倒是与我最为亲厚的一个了。
“夜露重,小小姐还是赶紧回屋去吧。”
我嗯了一声,随她一道走了。
“徐妈,在这里过得还好吧?”我随便拣了个话题说。
“哪能不好呢,本来我就是个做粗活的,渐渐年纪大了吧,这腿脚也没往常灵便了,总想着也不知道还能再干几天。现在到了这边,管了厨房,真真是不知轻松了多少,这都是托了小小姐您的福啊。”徐妈脸儿红红的,自顾絮叨着。
我执了她粗糙的手掌,笑道:“应该的,辛苦你照顾了我那么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