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连叹了几声,还是开不了口。他举起右手,无力地摆动着。
“大哥,真是……没有想到……”
“若是那刘裕早知结局会是和降,说不定,他早令手下杀了我了。”
“他……”
本以为这个“他”是指刘裕,但在等了一会后,承德脸上的难受的劲头叫王晗意识到,他在说仲德。
承德比她所料的更相信她说的事。他甚至没有提出一句疑问的话。
但这不是此刻她有空去疑惑的事,她说出这些话来,目的只有一个。
“这些事我本不想与你说,仲德既待我如此,我无话可说便是。能保全性命,也只当是万幸。可如今,眼看着难事落到大哥头上,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大哥受人利用,甚至还要附上性命之忧?”
承德的眼中泛起了泪光,他张开嘴,脸上快看不到血色。“弟妹你认为……你如此确定,压你做人质那是仲德出的主意?”
原本承德听了她的猜测没有像王潭那样生气到大骂已经令王晗疑惑,他还要再确认此事,这使得王晗更加敢说了。
“是的,我确定,大哥。此事我曾与王潭说过,但她听了后,非常生气。因为她认为我纯粹是胡编乱造,是刻意诋毁仲德。可是这些日子来,我反复推敲了多遍,越加的确信,主意出自仲德。”她看到承德的脸色更白了,便停住不忍再说下去。
“别管仲德这回又想到什么主意,要如何向刘裕示好,大哥,我们旁人万万不可掺和进去”
“不是,受利用,并非,受人利用。”终于,承德嘟囔着,松口了。
“那是何事?”
承德闭起眼,直摇头。
“大哥?”
王晗看到他的脸整个皱到一块,难看的吓人。
“不是,”许久,承德才再次开口。“这回不是仲德的主意。”他看了王晗一眼,眼中充满愧疚和痛苦。“上回你们能安然无恙,真是万幸。”
王晗猜得到他眼中的愧疚的来源:仲德对她的所作所为叫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不免心怀愧意。
“但也就是说,”他接着说道,“仲德失败了。”
王晗突然明白承德如此憔悴的原因了。不管仲德将之前的事编成什么样,他如今必定是走投无路,才不得不把之前的事全倒出来,请承德帮他这回。
“他这回的大败,便是再如何向刘裕起誓,如何求他再给个机会,刘裕也不听了。那刘裕,早已不指望刘牢之。他确实急疯了。他要仲德……杀掉……桓玄和杨默。”
王晗张开了嘴,却出不了声。
“眼下,最要紧的是把先你们安排好。这一回……这一回,很难说……很难说过得了此劫。”
承德的声音被刮来的一阵风吹散了,王晗几乎听不到他的话。
她僵在那儿,不知作何感想。
她恨仲德。是的,她从未自欺欺人说自个不再去想了,她恨着仲德。她恨仲德的为人,恨仲德自私,毫无一丝情意可言。而这些天,当她越加的确定对承德的猜测时,她只一心一意为承德想。她以为,只要承德不受仲德摆弄,不听仲德使唤,仲德想做什么,尽管让他自个去做,一切便都解决了。而此刻她才知道,她所能想到的,还是太过简单。
“弟妹?”
“没有别的办法吗?”
承德直摇头。“倘若有好一点的法子,没有人会拿性命做赌。”
王晗的心跳得太厉害,她不得不拿手按在胸口。
“弟妹你先别太担心,那刘裕也不是个以杀人为乐的狂徒。待我们先把你们安顿好,若是事情失败,大不了赔上我兄弟二人的性命。想那刘裕不会连家眷也不放过。”
“事情?失败?”他的安慰简直更叫人害怕。“你们已经策划好怎么杀桓玄和杨默?”
承德不回答。
“大哥,那刘裕想干什么?想杀了桓玄自己做王?”
“如今刘裕想干什么哪是你我等人奈何得了的?他要仲德提上桓玄和杨默的人头,仲德就得照做”
“仲德平日里不是很有本事吗?为何到了此等时刻他反倒束手无策了”此种无用的气话本不该再说,可她就是忍不住。
“再有本事也不如杨默杨默一出现,一搅和,事情全乱了如今仲德可走的,横竖都是死路照刘裕的意思办,把他们两个全杀掉——天底下有这般容易的事?别说桓玄如今什么地位,身边站的什么人,他心里有多警惕?就是杨默,仲德都不一定杀得了那个机灵人。要是不照做,刘裕到桓玄那一报,仲德还是死。这桓玄已经对仲德心存芥蒂,他要知道了仲德背地里干的事,他绝不会放过仲德。”
此时此刻王晗能想到的办法就只有:“我去请父亲兄长来帮忙,一起想办法。”
承德又使劲摇头。他看着王晗,受难的神情又回到他脸上。
“刘裕早已料到这一步。”他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
王晗明白了。“若是刘裕提防着这法子,即便请了我父亲兄长来此,仲德依然在劫难逃。”但是那样的话,王晗狠心地想,在劫难逃的只有仲德一人。
“他的重点并非为难仲德,”承德点点头,哽咽着说道,“他想要的是那两人的命。只不过仲德此时最适合替他做这个事。他早已暗示仲德,若是找你父亲来帮忙,更别想活命。他会如何做,你我均能猜到。”
“大哥我……”停了一会,承德又说道,“原先不知此事,仲德自然也不肯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以为,仲德受刘裕要挟的只是他背叛桓玄的事,绝没有想到……仲德竟会……如此……他如今是……自作孽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