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湖郡比帝都的气候更显湿润,虽已至秋日,天候也仍然温暖如春。
“到了哦。”小君在她心里提醒,“记清楚了么?大哥和二哥他们,还有娘亲和从前服侍我的那些个婢子……”
“没记清楚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啦。”梓君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给自己比一个胜利的手势,而后抬手撩起车帘。
“既然到了,为何还不扶本太宫下车?”杏目微凛,玉颔轻扬,太子妃的派头做了个十成十。
九钗还未及答话,便听得车外传来整齐的呼声:
“臣王安佑,率王氏一门恭迎太子妃娘娘!”
心口的小君似是有些哽咽,悄声道:“梓君,那是爹的声音……”
她默默点了点头。便有两名皇卫走到车前,一左一右替她撩起纱帘。豁亮的天光瞬时洒入厢内,她绣着牡丹与桂枝的鞋面一片金光烁烁。
起身,拎着裙裾,莲足稳稳踏在车上,在一片寂静无声的臣服中步出车厢。
借着皇卫的手跳下车来,绣着繁复花纹的裙裳轻若云霓,随着尘土一道扬起。便听见人群中有倒抽凉气的声响。
她淡淡地扬眸——就像从前出席王氏家族企业的年会时那样,穿着怎样昂贵的衣裳,便要露出怎样傲然的模样,这才是贵介子弟当有的,亦是独有的气质。
视线所过之处,只见人人弓背伏地,不敢造次。
“众位都是梓君的亲人,何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罢。”她扬声,清越的嗓音落在王氏一族的巨大牌坊前。
“礼义仁孝”,便是先代徵国的皇帝赐予这个家族的荣耀。
梓君上前,轻轻扶起伏在最前头的父亲王安佑,心里传来小君激动的情绪。她感觉得到,因此也一同红了眼眶,低唤:“爹,女儿回来了。”
王安佑已过不惑之年,身体已然强健,只乌发里多了些许银丝。然而他抬起头来时,脸上毫无表情。
一点也不似见了省亲回来的女儿,那般激动的模样。
“多谢太子妃。”王安佑沉声道谢。
抑下心头即将涌出的疑问,梓君唇角微扬,方才的感动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娘,女儿回来了。”她又扶起跪伏在王安佑身边的妇人。
“让娘好好看看,我的阮儿……”妇人亦不过三十岁,生得格外美艳,眉目与梓君相似,想来梓君当是像她更多一些。
不过……听到她唤自己“阮儿”的时候,还当真是以为妈妈回来了呢。
梓君笑了笑:“女儿一切安好,让娘担心了。”
族人纷纷起身,而后为梓君让出一条通道。经过那块巨大的牌坊,便进入了王家宗室的本宅内。她悄悄回头望了一眼,从她进入天湖郡开始,至此不过三百米。偌大的郡县,竟有大半是在王氏一族的宅院内?
九钗跟上来,再后头便是被一起折腾着来到天湖郡的孙祥德,以及一干随侍。
王安佑走在前面,一侧便是方才的娘亲易氏。
“阮儿啊,你不知,你走的这些日子,你大哥他们可都想你得紧呢。”易氏握着梓君的手,一面絮絮叨叨地说着,一面以绢帕拭泪。“若是前些日子,你大哥兴许还能去帝都里见你,可现下又被陛下遣去练兵,唉……”
梓君跟着叹气,“娘不必着急,阮儿在此静养期间,若是大哥回来,不也能见着了么?”
“说到这个,阮儿,”易氏捏着绢帕,小心翼翼地伸手来探梓君的肚腹,“这一路上奔波劳累的,可有伤到孩子?”
梓君只觉得脑袋上垂下重重的黑线来,嘴角抽搐道:“娘、娘……阮儿哪是这般不小心的人呐……”反正也没有,再怎么蹦跶也不会掉出来的,易氏夫人,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易氏总算是换下方才哭哭啼啼的表情,“你与太子殿下恩爱,为娘的听了,也是欣慰得很。若能顺利诞下麟儿,日后这皇后之位……”
“好了,娘。女儿难得回家一趟,您就不能说点别的么。”
打断了易氏的话,梓君这才觉着心头踏实了些。照这个女人这般说下去,指不定被什么心机暗藏的坏蛋听去,日后反而要加害于王家。
虽说她现下是太子妃,若无意外,未来自是会毫无悬念地成为皇后……
走在梓君身后的,除去九钗与两名皇卫,便是一名身着素白绸衫的年轻男子。他轮廓清秀,看模样应该不超过二十岁,也就比这具身子大上那么一两岁而已。
他装束不差,又走得靠前,想来也该是宗室里的孩子。
“那是你的二哥,王长瑛。”小君在心里说道。“那日我上花轿时,只有他未到场……为这件事,我倒很是计较了一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