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她冷漠的眼眸正望着他到来。
这一刻,他思无旁骛,只为聆听一席审判!
会议厅内的装修复古大气,陈设都是实木,一桌一椅看似十分厚重,质感更是绝佳。却也因为这份一板一眼,也将整座大厅衬的愈发凝重。地毯是暗红色,平整的纹路。
这家半岛五星,是当年林父亲自建造,可谓是煞费苦心精益求精。
只是在经过了许多年,会议厅内早已翻新修整过,所以在顾席原的眼中,似和从前一样,却也好似有那么一些不一样。
顾席原后方的门被带上了,外边回廊最后一丝光线也被隐去,只剩下周遭壁灯不算通透的灯光,照耀在脸上,也照耀在林蔓生的脸上。
有一丝昏黄,却是暖色调,但是照不暖眼底的冰冷,更照不暖一颗冰冷的心。
顾席原沉默(www.19mh.com)望着她,可她也只是回望于自己。
自从他进入后,她都不曾开过口。
终于,在他走上前后,她红唇一动,开口却道,“说你没有,说不是你。”
很轻的女声,平静到像是心电仪不再有任何起伏,可是顾席原却感觉有人的手突然插进自己的身体,一把握住自己的心脏。
因为他又听见她说,“只要你说!”
可他不应声,一句话也没有,她冷声道,“说啊!”
但是那些过往,终究还是过不去,纵然想要欺骗自己,却还是被揭开,顾席原眼中没有任何光彩,最初的侥幸,也曾设想这一辈子或许都不会被提起,如今唯有坦然坦白。
他低声道,“是我做的,的确是我。”
竟是如此直接,就连眼睛也不眨一下,蔓生对上他,面前的顾席原,和记忆里的少年一模一样,他们之间的区别,不过是年岁相隔,她一直这样以为,可却发现一切都是谎言。
“呵!”蔓生笑了一声,“你连说谎都不会!”
竟然连谎言也不愿再有,此刻已不知是为了自欺欺人,还是不愿面对人性中最残忍最黑暗的一面,面对那片阳光,虽不再憧憬将来是否拥有,可怎能连过往都唯有灰暗。
顾席原瞧见她一双眼睛愈发冷漠,可眼眶却红了起来,这让他颤了声。“蔓生”
“顾席原!”蔓生突然冷声喝止,对上他道,“我现在问你,那天爸爸六十大寿,其实当天晚上你也有来半岛酒店?”
“是。”顾席原回道。
所以,根本不是在事后才和他在宜城相遇,也不是因为得知她即将结婚而前来和她见上最后一面。蔓生那时候还以为,他也不舍,他也留恋,他虽无法和她一起,可他们彼此之间是有对方的,是在彼此心间的人。
可是谁想,会是这样不堪,蔓生接着问,“你们那晚就是在这里见面,都说了什么!”
顾席原回想那夜,虽然间隔遥远。却在此时深刻无比。然而,他只是道,“事已至此,什么都不重要了。”
所有一切,荒诞无稽不值一提,的确不重要!
可唯有一点,只有一点,让她撞上南墙也无法明白。
“你怎么能这样做!”蔓生凝声质问,将痛全都强忍压下,“你怎么能把我送到温尚霖的床上!顾席原,你告诉我,你怎么能!”
顾席原以为她会问他原因,问他当年之所以会这样的缘由,他想过要如何回答,却不知要如何回答,可她只问他怎么能!
顾席原,你怎么能,当年你怎么能够这样做?
他瞧见她的眼睛越来越红,神情却也越来越冷,这份冷静下,眼神渐渐空洞,她问他,“你不是我的大哥吗?”
心脏被人狠狠一握,痛的滋味瞬间袭击全身,这一声“大哥”让顾席原惊觉,记起过往太多时刻。
“我们一起念书,一起玩耍。放学路上,你给我买冰棍,你带我去放风筝。被人欺负了,你就会替我出气”她忽然谈起年少往事,让人不忍回顾。
顾席原喊了一声,“蔓生”
她却仿佛听不见了,自顾自还在细数,“盛夏的时候酷暑,你买了冰棍给我吃,自己却不吃,走在我的身边,拿了一本书给我挡阳光。你对那些欺负我的人说,不许他们再来找我。也是你看见我的鞋子湿了,背着我回家,挨了爸爸的骂”
“蔓生”顾席原竟是无法面对,那些一直都不曾忘却的美好,此刻想起全都是刺,“不要再说了”
他不愿意再听,听她用这样怀念的声音诉说。
但他拦不住,因为即便他阻止,可那些曾经就是在。
“我第一次见到你,爸爸让我喊你哥哥,我不愿意喊。我曾经那样讨厌你,我以为是你抢走了我的爸爸。可是后来,后来”蔓生彷徨的声音响起。她笑着道,“是你对我说没关系,我知道你讨厌我,可这不是你的错,我不怪你!”
这一瞬间,顾席原喉咙处好似被什么堵住!
“我那么相信你,那么的相信”蔓生想到这些温暖,又想到当年被捉奸在床,最后一幕是在咖啡馆里,是她对他说:顾席原,我要结婚了。
还以为是她对不起他,是她先放弃了他们的感情,是她无法对抗家族,只能选择被迫的婚姻。更何况,当时她早已借腹生子,她也似乎再也配不上他。可是,终究还是她负了他。是她伤害了他一颗真心。
却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大哥!我好的好大哥!你真是好啊!”蔓生笑着,却也在问,“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你不是说,你会保护我吗!”
好似是一股腥甜直冲鼻息,顾席原想要道歉,可对不起这三个字还有何用?
他想要上前,但拥抱安抚都那么无力,他再也不能够,再也不能够碰触靠近。
就在那痴狂笑声里,突然会议厅大门被人强行推开
一道颀长身影闪身而入,后方处有两方人纠缠起来,一方阻止进入一方偏要入内!
就在争执中,门被再度关上,蔓生一对上来人,突然凝眸质问,“你来这里做什么!谁准你进来!”
顾席原侧身一望。只见是尉容赫然出现在前方。
三人在此时狭路相逢,可她一路从未赢过只有失败!
就在大门打开的一瞬间,尉容只听见那笑声惊心传来,再对上畅快淋漓在笑着的她,双眼通红无比,滴血一般的红。
她的质问声随即传来,尉容低声道,“于公,我来邀林副总洽谈项目。”
顾席原眉宇一皱,他不知尉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这种时刻他竟然声称是来洽谈项目?
蔓生也是整个人一怔,前一秒痴狂笑着,这一刻倒是恢复沉静,她似是在想,却终于想通,也好似记起,“我知道霍董事今天宴客,邀请你在半岛酒店。但是我也已经向她说明,今天我有约,不能招待。”
“就算霍董事真有急事要找我商议,也该是她派人来请,哪里需要尉总亲自到来!尉总这样贸然闯进来,也没有找人通报一声,还派人和我的下属起了冲突,请问你到底是什么意图!”蔓生连番发问,思路敏捷更是气势惊人。
尉容并不立刻回她,却对顾席原道,“顾总,方便的话,请先离开!”
他竟是来赶他走!
顾席原这才明白用意,但这一刻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既不愿林蔓生再和他对峙而受伤,却更知他继续留下来也不过是惹她伤心。
却在当下,蔓生一声令下,“今天我做东,在这里邀顾总见面!我还没有吩咐散席送客,尉总就要请人走,这是要喧宾夺主!”
“林副总,我想你清楚,审时度势才是明智之举!”尉容对上她回道。
他一直在紧盯项目,所有话语都是在围绕项目,这份迫切却让她起疑,“保利可是知名集团,数一数二的雄厚资本,尉总这样急切,我会误以为是保利来求合作!而不是我们锦悦相求!”
“你为什么突然出现?”蔓生突然心中一凛,思绪在突然之间混乱,混乱里又好似记起更多的过往。猛然间,高长静先前所言一句冷不防跳出你也大可以去找顾淮北验证,玉佩的事他知道!
先前不曾能够彻底醒悟,她的理智已被冻结。此刻一对上他,却突然清醒无比,她凝声追问,“你都知道什么!”
顾席原却觉得今夜一切都隐藏不住了,不单是当年那一场他亲手造成的错误,亦或者多年后他们都心知肚明的一切。
微笑间,尉容应道,“刚才的话我还没有说完!于私,我来看一场笑话!”
一场笑话!
又是一场笑话!
彻头彻尾,却不容她狡辩半句!
蔓生忽然定住,她尚且坐在椅子里,整个人像是扎了根一样,双腿有千斤重。她的视线凌乱,却从顾席原身上转移,直直停向另外一人尉容!
他还在笑着,她早已分不清那笑容里带着何意,却只觉全都讽刺嘲讽!
“你居然知道!”这一句话语,蔓生切齿道出。
可是竟然,到了这一刻之后,周遭众人皆知,唯独她被蒙在鼓里,他们都在笑话她,一场又一场。
“你”蔓生就连声音都快拼凑不齐,她一下起身,手也随之举起,笔直指向他,“你居然也知道!”
尉容并不否认,更甚至道,“我好心劝过你,要是想嫁人,千万别选你这位继兄!你不听,又要怪谁?”
是啊,她又要怪谁?她还能怪谁!
顾席原内疚自责到无法形容,一切都被硬生生揭开,那是她的伤口无法再愈合当作不曾存在。他无力阻止,更无力反驳,他站在原地,耳畔全是嗡嗡声响。
“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蔓生不禁发问,声音颤到好似不是自己的,“一个月以前?还是更久?”
“顾淮北”蔓生念着顾氏二少的名字,突然一下惊住,“早在那时候!”
当时她前往襄城,驻守襄城期间发生了许多状况。顾淮北出现后,更是历经危险才得以逃生。可在风波过后,以为世事境迁,能够重新开始的时候,为了他的未来,为了他不背负被人控诉的案底,她试图想要找顾淮北商议。
那一天,顾淮北主动相邀,她独自前往拘留所。
她人已抵达。也由警务人员带领入内,眼看着就要和顾淮北面对面,可他却一下出现,在最后时刻拉住她,将她带离探视房。
又在拘留所外,他问她:你来这里做什么?是不是该告诉我一声?
对于顾淮北,他不止一次相告:你答应我,就算他主动找你,也不要再来见他。
却原来,是这样久之前
“当时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一切?现在你站在这里,又来看我的笑话?”这样的前后反差,足以让人心寒,蔓生不禁又笑了,“哈哈!”
他们两个人,一个是她青春懵懂时一心一意信以为真的少年,一个是她鼓足勇气后用尽全力拼命去爱的男人,可就是这两个人。一个陷她于泥沼任她自生自灭,一个将她拉出泥沼却又将她再次狠狠推入不得脱身!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爱上一个人,怎么会是这样的下场?
“很好!”一声长叹的笑声里,蔓生突然握住衣服侧边口袋中显出轮廓之物。那笑容里,起了一丝恨意,一丝从未有过的恨意,她突然之间将手一揣口袋,而后高举起手!
“蔓生!”顾席原惊魂不已,却唤不回她。
尉容眉宇凛然,眼中倒影出她近乎疯魔的笑容,正望向自己。
“我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一个傻子!”道不尽心间各种滋味,数不尽万千悲凉,却在最后喊出这么一声来,蔓生一扬手,将手中之物狠狠砸向墙!
“砰”一声里,被砸之物撞击墙壁。落地后猛然碎成两半,更碎成了一些玉砾。
正是那枚凤凰玉佩!
此时此刻,玉碎不复心伤无痕,她却笑着往前方走,一下拉开会议厅大门,外边还在缠斗的人止住,在众人注目中,她神色冷漠,孑然一身离去。
别问天下还有多少有情事。
这个世上,不过又多了一个无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