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黎城中,吴亘在城西的一处小巷中来回徘徊,身边不时走过行人或马车。这里住的并不是黄紫显贵之流,多是久居京城或是外地到此的商贾,偶尔也会有刚到京城赴任的官员短暂居住,不过等寻到新住所,很快也会搬走。
就这么一条京城中并不起眼的小巷子,吴亘却已是徘徊了近半个时辰。因为这个普通巷子中的一栋普通院子中,住着自已的先生朱不展。
入神武院这么些年,几次路过京城,吴亘都没有拜访过这位曾经的先生。如同天底下所有少年一样,见未来的岳丈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所以,每次入京,吴亘都会有意无意绕过。
可今天,吴亘却不得不来。太常寺忽然召见自已,让吴亘隐约感到有些不妙。第一时间,吴亘辗转去寻了国师蹇行。可对方并没有接见自已,只是让人传话说,如太常寺询问,照实说即可。
心底有些不安的吴亘,这才硬着头皮来到了朱不展的门前。看着黑漆大门,几次想上前敲门,却又都退了回来。这区区的一道木门,竟比大遗洲看起来还要恐怖些。
又一次鼓起勇气走到门口,吴亘刚要敲门,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吴亘吗。”
吴亘猛然回头,却是吓的险些将手中漆盒掉在地上。等缓过神来,赶紧恭恭敬敬躬身施礼,“先生好,正是吴亘。”
朱不展站在巷子中,身后有一个老仆拉着一辆马车。
等走的近了些,吴亘发现其人面容显然老了些,眼角处竟然多了些皱纹,可见这些年在京城中过的也是颇为不易。看到吴亘,朱不展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复杂,却又旋即消失,面色和煦的打开门,“进来吧。”
吴亘答应了一声,赶紧跟着走了进去。
院中十分整洁,并没有寻常人家常见的绿蕉丛,金鱼缸之类,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一如其人。
只是在院子中,与定远城一样,一株桃树嶙峋,枝条向四周张开,使得院中阴郁了许多。
“还没吃饭吧。”朱不展温声问道。
“吃了。”吴亘下意识开口,肚子却发出了抗议的响声,只得郝然道:“没吃饱。”
“无妨的,我也没吃,多年未见,正好晚上陪我喝一些酒。”朱不展转头冲老仆道:“齐老哥,烦请今晚买些肉食,另外锦味斋的清蒸鱼亦是不错,也请置办一条,再顺便弄些下酒的素食。”
老仆一愣,看了吴亘一眼,答应一声,转身出门去置办。
“平日里,就我和齐老哥二人,吃饭也就不那么讲究,家里倒是什么也没有准备,只能去店中购买现成的。”朱不展笑着解释道。
吴亘只得客气几句,看来朱不展在京城过的也清苦,堂堂贵人竟然只有一个家仆。
二人进了屋,朱不展亲自去烧水泡茶。吴亘吓的扔下漆盒,赶忙阻止,“先生,此等粗活还是我来吧。”
“不用担心先生烫了手,浅画多不在身边,这种活早已干习惯了。”朱不展难得开了个玩笑,却禁不住吴亘手快,三下五除二就将火烧起。
吴亘一人忙碌,朱不展只得去寻了茶叶,默默看着吴亘忙乎。水气氤氲间,二人一站一蹲,竟是沉默无语。
等茶泡好,二人坐在桌前,慢慢啜着茶水。
清茶入口,吴亘的紧张终于缓颊了些,伸手将漆盒打开,“先生,此次前往大遗洲,偶然得了些不值钱的物事,还请先生收下。”
说着,取出一个青灰色的圆形砚台,壁上隐有竹叶形状纹路,“先生,此砚台乃天成,未见雕琢。墨入其中不用研磨即可细腻如脂,用后也不必清洗,去掉墨汁后自会光洁如新。而且,此砚台自有一种松香味,闻之可静气凝神。”
“哦,有如此奇物。”闻听吴亘介绍,连朱不展都有些好奇,拿起砚台仔细打量,轻轻一敲,声音清脆,“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不待朱不展放下砚台,吴亘又取出一块墨玉,一截紫檀香,一本某个灭绝文明留下的石书。
看着桌上这些物件,朱不展问道:“真是从大遗洲得的,未花钱?”在得到吴亘的肯定答复后,方才喟然道:“有心了。你万里迢迢带回,我若不收,恐怕你又会生其他念头。此次上门,可是有事。”
吴亘犹豫了一下,刚想回答,姓齐的老仆却是赶了回来,将饭菜一一摆在了桌上。
“老爷慢用,我自已已留了一份饭菜,今日就不陪你了。”说着老仆退了出去,从外面将房门轻轻掩上。
给朱不展斟了一杯酒,二人边吃边聊,吴亘便将太常寺寻自已问话的事告诉了朱不展,想请着朱不展拿个主意。
朱不展手握酒盅,沉吟片刻方才说道,“心无愧事凭人问,终有清明供揣摩。有人检举你名为厢军出身,实为正灵盟堂主,一路走来,背后有正灵盟撑腰,才顺利走到现在。
朝堂之中便是如此,尔虞我诈,诬告陷害,终是难免的。你去了后据实而言即可,无须畏惧。想来当今皇上圣明,走此一遭不过是堵上某些人的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