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雨雾迷蒙,岛上浮动着一层轻纱般的白蒙蒙雨丝,将远处的山峰和船的桅杆都隐在了其中。
吴亘一人沿着海岸,寻找着那条装载奴隶的船。虽然当下无法将那名求药的青年汉子救下,但在海上若是有机会,吴亘是不吝于搭一把手的。
轻巧的在岸边礁石上跳跃着,清凉的水汽冲涮着身体,让吴亘整个人都变得轻快起来。
其实对于吴亘来说,离了扶黎城钩心斗角、尔诈我虞,不时有人递软刀子的环境,这种整日与一帮海盗、匪寇打交道的日子反而是快乐的。
不就是斗狠吗,打就是了,简单,直接,爽利。这些日子,吴亘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多,连小八这个感识灵敏的家伙,都越来越喜欢趴在他的身上玩耍。
“小八,快点,再跑不快可就吃不上饭了。”吴亘大笑着,冲着在水中快速前行的小八喊道。
正奔跑间,前方的雾气中出现了一个人,站在礁石上一动不动。
吴亘减缓了步子,慢慢走了过去,拱手一礼,“余族长早。”此人正是余风的父亲余海,当日曾在鲛人的院中见过一面,没想到却在此相遇。
上次余风曾提出让鲛人在临近昆天洲时,将吴亘等人偷偷送上岸,只不过此事还要他父亲余海允了方行。
余风这小子心性很不错,阳光、重情,如所有到了这个年纪的少年一样,总想着出去闯荡一番。
不过后来余风再没有提起此事,吴亘也未问起。既然他不再提,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卓克可以在水中行动,再加上小八,说不得能把自己和杨正给拉着偷偷游上岸去。所以吴亘才会一大早带着小八熟悉水性,增加体力。
今天突然遇到余海,吴亘只是出于礼貌上前问好,并不想与对方有更多交流。
“吴亘是吧。”余海面色复杂,突然出声,“可否谈谈。”
吴亘眉头一动,心往下一沉,“余族长请讲,有事尽可吩咐。”
余海走下礁石,与吴亘并肩而行,“风儿这个孩子是我独子,自小宠溺,性子单纯,涉世不深,做事难免荒唐了些。这次他想让我派人将你们偷偷送到昆天洲,避开牧人的耳目,我没有答应。”
说到这里,余海停了一下,看了看吴亘反应后方才接着道:“我们鲛人常年生活于海上,逐浪而出,遇岛而居,其实就是一群流徒,如水草一般,无根无凭,四下流浪。正因为如此,鲛人才会依附于各个大族,做些脏活累活苦活,维持自己的生计。
鲛人势弱,只能小心翼翼周旋于各个势力之间,多头投注,免得被人一网打尽。我们这个家族,与牧人往来这么多年,才建立了一些信任,背着他们做些事是断然不允的。”
余海神色复杂的看了吴亘一眼,接着道:“虽然我不清楚你们的来历,但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出了野心,看到了鲜血,看见了死亡。你们两个人族,区区两人就敢到昆天洲牧人的地盘,想来也不是一般人物,所为事也不是一般事,成则权势滔天,败则尸骨无存。
我鲛人只是想着平平安安做些买卖,让族人活下去,实在不想参和这样的事。而且,作为一个父亲,虽然也想自己后代有些出息,但更多的是希望他们能顺利长大,娶妻生子,绵延香火。
也许这些话你们年轻人听来,实在是有些食古不化、故步自封。但我们也曾年轻过,也曾有过热血和勇气,也曾看不起自己的长辈,只不过随着年岁渐长,上有高堂,下有幼子,身后还有一众族人靠你撑着,真不敢冒险行事。
吴亘,说了这么多,希望你能理解,理解一个族长、一个父亲的为难之处。风儿这些日子由于被我拒了,恹恹不悦,觉得对不住朋友。在这里,我代他向你抱歉了。”
吴亘眨了眨眼,不仅不恼,心中反而起了一丝羡慕之意。
余海作为族长,手下成百上千号人,竟然向一个看起来毫无势力的后辈低头,实属不易。
余风这个臭小子,有这么个爹护着,怪不得性子这么好。这让从小孤身在匪寨中长大的吴亘,一阵心酸,心中满满的妒忌。
“余叔,无妨的,你们的难处我懂,前往昆天洲的事我已有了办法。”吴亘对着余海俯首一礼。
余海想了想,从袖子中掏出一封信,“我在昆天洲还有点人脉,这是一个牧人朋友的地址,还有我的私信。若是在昆天洲呆不下去了,不妨去寻他,起码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不会把你们当作食材。”
吴亘看了看信封,并没有接过,轻笑道:“这就不必了,余叔,正如你所说,我们既然敢去昆天洲,自是准备做一些大事,已是存了破釜沉舟之心。有此后路,必然会心存侥幸,不敢悍然前行。心意领了,多谢。”
说着吴亘施了一礼,绕过余海继续前行,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满脸灿烂,“告诉余风,我们仍是好朋友,有空到船上来玩。”说完,带着小八欢快离去。
看着吴亘离去的背影,余海面色怅然,长叹了一声,将信撕碎轻轻一扔,碎纸如蝶般翩翩飞向大海。
终于到了出行的日子,之所以等候这么长时间,乃是牧人在等待更多的船到此,一起护航前往昆天洲。有牧人护送,这一路上的安全便可无忧。
海上,一头巨大的螃蟹缓缓浮出水面,足有吴亘脚下这个岛的一半大小,巨大的蟹鳌闪烁着寒光,开合之间隐有惊雷响起。
一队队身披铠甲的牧人走上蟹背,升起一面绣有弯角白牛的旗帜。几十只巨鼍护在两侧,上面亦是有人驻守,与巨蟹遥遥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