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聚众包围宋朝使团那天开始,佛誓城就陷入了一种病态中。
数万人像是狂躁症集体发作一般,个个亢奋而暴躁,情绪特别高涨,精力旺盛到仿佛不需要睡眠。
白日里喧闹哄乱不休,夜间时也是躁动不安激流涌动,没有片刻能够宁静。
在这一天,先是释利诃梨携带巨量赔款拜访宋使的一系列举动,狠狠刺激了占城民众敏感的心灵,然后又遭保脱秃花派兵驱逐打压,让他们更是倍感委屈和愤怒。
胸腔内充满了熏灼的怒气,仿佛要把人涨成皮球,却释放不出,宣泄不得。
这样的状态下,没有几个人是睡得着的。
因此在入夜之后,城中点起了无数火把,环绕在张家宅邸百步之外交织流窜。
若是从空中鸟瞰,便会感觉这座城化作一个火山口,里面盛满星星点点的耀斑,不断翻涌鼓泡,蠢蠢欲动,随时都会喷涌而出。
笼罩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中,佛誓城艰难熬过了五月的最后一天,进入子时,迎来六月初一。
再怎么说,人毕竟不是机器,闹腾这么长时间后,身体和精神都开始倦怠疲累,数万民众的激情渐渐略有消退。
发现了这一迹象后,守在那个小楼,时刻关注着势态的保脱秃花总算松了一口气。
作为城中地位权势最高者,本就有责任维持国都安稳,要杜绝发生民变和骚乱。
自下定决心争夺王位起,他便更加重视宋朝使团的安全,也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影响自己的王图霸业。
只要安然度过今夜,待明天太阳一升起,他就会正式展开行动,将更多麾下军队调入城中,一步一步的,彻底掌控这座都城。
一旦成为都城主宰,他保脱秃花便能立于不败之地,以绝对优势战胜释利诃梨与阇耶,实现多年以来的梦想,成为这片土地的主宰,成为这个国的王!
想到这,保脱秃花便情不自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于是他身旁的王革趁机道,“既然那些个刁民开始消停了,那暂时是不必太担心他们生事,上卿明日还有许多大事要亲力亲为,最好还是早点休息,蓄精养锐。”
保脱秃花闻言,也确实感觉有点精力不济,有些心动,却又迟疑,“先生提醒得没错,不过眼下这紧要关头,大意不得…”
王革想了想便说道,“上卿已经再三叮嘱过,军将们肯定不敢大意的,再有在下替您盯着,万一真有什么事,再及时给您通报也来得及。”
保脱秃花沉吟片刻后点点头,“嗯,那就辛苦先生了。”
“为上卿分忧,是在下应该做的。”王革谦逊道。
随后保脱秃花带着亲卫回自己府邸,毕竟这张宅外面多少还是有些吵闹,并不适合休息,对他来说也不安全。
离开前他还到各处要点又巡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异常,才更安心了几分。
回府的路上,能看见街道巷里到处都是人。
有些还在游走,更多却是停在两边,或躺或坐,似乎没什么力气折腾了。
这景象让保脱秃花内心本就所剩不多的担忧尽数散去,回到家中便安稳入睡。
王革这边,等保脱秃花离开不久后,便独自前去看望被打伤的诺坎将军。
诺坎也不知道伤痛还是气堵,并没有睡着,见到王革来,当即想下床行礼,“先生怎么来了?可是上卿有什么吩咐?”
王革快步上前,按住诺坎肩膀,“躺好躺好,将军有伤在身,无需多礼,上卿没有吩咐,我也没什么事,就是单纯来探望一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