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低沉而阴暗。
雨水浸透的草坪上,没有孩子奔跑的身影。
老恪从地下通道进了童校大门。来到了地面层,心情反而更加压抑了。
童校室外到处湿漉漉的。而他事先根本没想到,出门要带伞。
不过,同样参加学校开放日的父亲母亲们,多半都没带伞。大群人挤在校门内的走廊上,看着外面的雨。他四处看了看,也就心安了。
大多数人,平时工作生活都在下面。下雨改变的只是地下城公共区域的照明亮度。
只有小孩子,才需要真实阳光,和充满泥土气息的新鲜空气。
现在上面正下着雨,阳光是没有的。而空气,闻起来有点特别,大概就是泥土的气味。
这个季节按理说是春天。地面上竟然有些冷。
老恪在雨中走了几步,立刻缩回了长走廊中。
雨滴打在身上,大自然的寒意像存放尸体的冷库。
长走廊下成群的父母中,已经有人低头,在手环上认真查找,究竟怎么从校门附近到达校内的大礼堂。
童校内部有地下通道,但是正常不开放。
一群穿着厚卫衣的孩子,从走廊尽头出现了。
他们排着队,跟着老师进入校门旁的换装房间,一个个穿上小雨披,拎起小水桶,拿上捕虫网。秩序井然地出了校门,就立刻撒了欢,一头扎进童校外面的小树林。
孩子们给出了提示。
他们过来的方向:有路。
老恪坐在礼堂中,看着儿子恪齐上台领奖。
校内绘画比赛,一等奖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小齐。
恪齐刚满十岁,在童校上四年级。他和爸爸一样,对人脸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这份珍贵的遗传,让他画出的人脸拥有了超出年纪的精美。
相比之下,其他孩子画的……嗯不错,想象力丰富。
看着儿子站在台上,向来宾们展示画作,这一刻,老恪自豪极了,非常想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指给所有人:“看!那是我儿子!”
全校规模的荣耀时刻结束之后,就是分年级的颁奖仪式。
老恪耐心地等到四年级的仪式结束。他完全不关心五年级的大孩子,起身去找小齐。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地面道路除了少数地方还有积水,已经变得干燥。
正是孩子们的自由活动时间,到处有低年级的小孩跑过。
在偌大的童校里,找到小齐并不容易。
但他走了不远,就看到了自己儿子。
可能因为四年级解散还没多久,恪齐就在礼堂后面的路上。
这孩子猛跑了两步,身体一晃,立刻蹲下,抱住了头。
老恪这才发现,有个小男孩从小齐身后追了上来,正在打他。
从卫衣的式样看,他们应该是同一个年级,从领口露出的衬衣颜色看,他们甚至应该是同一个班的。
小男孩的个子很小,动作却很暴力。他一把抢过恪齐护在怀里的画,撕成碎片,扔得满地都是,有几片还掉进了水坑里。恪齐不哭也不反抗,缩着脖子茫然地看着,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头。
“没有老师管吗?”
老恪看着小男孩对恪齐又踢又打,生气地朝他们跑去。
忽然,小男孩的脸转了过来。
老恪不由自主地停下了。
这孩子长得像个瓷娃娃。
童校里的孩子们户外活动多,个个晒得又黑又黄,脸像泥巴球。漂亮的,小齐这样的孩子,大圆脸黑里透红;不漂亮的,连眉毛眼睛都看不清。
那个瓷娃娃,小脸过分精致漂亮了。虽然拖着清鼻涕,上门牙很大,还豁着下牙,但眉目如画,皮肤泛着玉质的光泽,长得……很不真实。就不像地球人类能天然长出来的样子。
老恪觉得刚换牙的孩子肯定没有十岁这么大。他的女儿们和小齐是什么时候换牙的,他已经不记得了。
但总之,瓷娃娃的年纪明显不对。
几个低年级的泥巴球孩子叽叽喳喳地在不远处跑过。
小孩子相差一两岁,外表上的差别就很大了。
老恪恍然大悟,这个瓷娃娃怕不是二年级的吧。有没有满八岁都不好说。
……这个,低年级的漂亮宝宝正在揍自己儿子。这有点为难啊。
贸然制止,宝宝会不会不开心呢?不会让他留下心理阴影吧……
最后,瓷娃娃对准恪齐,呸了一口吐沫,转身扑向了过路的另一个高大的四年级生。又来了一遍追打脚踢的流程。
老恪终于上前看儿子。
恪齐还蹲在地上,似乎还没缓过神来。
老恪也蹲下了:“乖孩子,画没了,以后可以画更好的。你现在,伤心吗?”
恪齐摇头。
“身上疼吗?”
“还好,习惯了。爸爸好。”恪齐好像忽然醒了,“爸爸,中午一起吃饭吧。我们班级套餐很好吃!”
“习惯了?”老恪皱起眉头,“这样下去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