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千万人口规模的标准地下城,平均每天有三百多人死去。
其中有正常死亡,有非正常死亡。有老人,但有时也有年轻人。有的人死亡状况是很惨的。
圆地的俗家父亲每天为死者送终。别的同事不愿接近的死者,他也妥善地处理好身后事。不辞辛苦,不避恶臭,收殓起每一具遗骸,超度走每一缕亡魂。
所以,圆地认为,虽然父亲只是养生办公室的一份子,虽然养生送死只是他的本职工作,父亲却在生前积攒了海量的功德。
“照你那个逻辑,我也有功德。说不定我的功德多得地球上装不下。”兰泽毫不客气。
“你天天揍小孩,哪来的功德?”
“当年我们公司起家,做的第一个大单,就是珍稀中药替代。那些药之所以珍稀,实际上也是因为功效难以替代。自然界中,绝大多数找不到天然替代品,而化学工艺的替代难度又非常大。我们设计专用微生物,精确处理半成品药汤,补足有效成分,改变化合物手性,清理多余成分。前几批做出的都是名贵成药,大部分是救命的。这几十年下来,不知救了多少人命。你算算,能攒多少功德?”
“还真有啊……”圆地肃然起敬,不由自主地拉紧了被子。
兰泽倒是很平静。
“中药替代的任务并不是我一个人完成的。如果有功德,也是我们全公司一起攒功德。只不过,用的是我提供的技术路线。所以如果有功德,我肯定能分到不少。”他就像说的只是平常事,“那还是单细胞时代的事情。后来我们开发了多细胞生物。有了多细胞发育路线,再做药物替代,就更加得心应手了。我们可以直接做出原药材。”
“一模一样的原药材?”
“犯不着一模一样。那太浪费了。”兰泽稍微想了想,举了个例子,“听说过虎骨酒没有?那东西强身健体,功效传的很邪门。虎骨可以入药,但老虎在各国都是保护动物。所以我们直接做出虎骨就行了,整头老虎是多余的。”
“直接复制骨头棒子?”圆地脑中出现了餐桌上的大蹄髈。
“骨头棒子都用不着。早几年是用生物发育的方式,做出了药材有效成分,公司直接卖成分制剂。后来我们有个同事设计了虎骨草,用纤维素对有效成分进行了封装。可以缓释,很方便拿来泡个药酒,炖个药膳什么的。”
圆地都要无语了。这听起来很像是多此一举。
“这……能有人买吗?”
“比制剂好卖多了。毕竟只是一棵颜色奇怪的药草。一般人都可以买来玩玩。也不需要专业处理,扔锅里就行。给你看。”
兰泽在手环上搜了一下,出来一堆虎骨草。
“各地药店都有呢。”
投影出来的单棵干药材,真的像是一棵草。叶片宽大皱缩,通体斜纹紫黄相间,十分鲜明。
而且售价不算贵。虽然不至于像白菜胡萝卜那么平易近人……但也并不比人参贵。
投影边缘的小画面,显示着同一家药店里,还有很多颜色和形状都很奇怪的药草。或团块,或茎叶,都不像是地球上本来就有的植物。
圆地完全能够“理解”生物技术的发展,但更多的是对发展速度的震惊。未来、或许、会有的东西,突然出现在眼前,有点打破次元壁的小刺激。
“这些都是你弄出来的?你的小公司,从无到有,从单细胞到多细胞,把生物进化重新走了一遍?我大学毕业前后,想去你小公司帮忙,还特意了解过技术进展,之前的技术主流是基因修改,能够从头到尾完全人造的东西只有噬菌体类。”
“那个小公司早都已经不在了。”
兰泽往后一倒,把圆地的被子裹到了自己身上。
当年的小公司挣扎得很艰难。
但后来有一天,国字号大企业看中了他,合伙成立了新的公司,他就成了股东之一。
技术路线倒真是从单细胞一路爬上来的,只是和生物进化已经毫无关系。甚至为了规避真核细胞的基因专利海洋,他的单细胞从一开始就是从底层结构全新设计的产物。
“你果然是变态班最变态的一个。”圆地感慨道。
兰泽听不出他是敬佩还是嘲讽。
“怎么能这么说我呢?”兰泽有不同意见,“他们那些变态什么都会。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只会数学。”
知名生物学家说自己只会数学。
“呵,这是谦虚还是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