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剑呵呵笑道:“还未必便是她。”</p>
薛白便提议:正好他家里便在下流左近,柳家亲戚也相去不远。他便请云剑一行人前去略做做客如何?</p>
云剑问了云诗的意思。云诗欣然同意。小船便顺流而下九里之后靠岸,薛白先跟万典有去,取了车来,将云诗等女眷也载了去了。</p>
那车是普通车辆,既不宽大,也无顶子,车轮上且无丝棉缠裹,好在是车边还有女人陪同。那女人满口道惭愧。云诗倒不以为意:“咱京城娘儿们,该抛头露面时,一般儿是抛头露面的,哪儿就在乎这些呢?婶子休当我是那等矫情的人”满口刮拉松脆的京片子,与葫芦瓢一般,措词且比葫芦瓢雅致。这也是她在宫中练出来的。</p>
那车行过一处路面,没赶好,轮子压过一个豁坎子,车上人一颠,几乎没跳起来。葫芦瓢仓促间自己也颠飘了,没能护住云诗,还是原在车边护送的云剑,一手揽定了云诗,没让她磕着,又好好的放了回去,笑一笑:“姑奶奶仔细了。”云诗也在帽幔里笑着,且占他一个便宜:“侄儿好身手。”</p>
车边的女人忙忙叫赶车的慢些儿,心里紧张死了。云诗又开她玩笑:“想不到婶子这车儿还带飞的。”女人给说得也笑了。这紧赶慢赶的,幸亏相去不远,果然已经到了,便见一个好大门洞,还带着廊子。</p>
谢府门洞也大,那是他们宅子都大。锦城诸临街的门墙也总是带廊子,那是防刮风下雨的时候,风雨剥刨了门墙。而这薛家,无非乡宅,里头屋院并没有很大,也并不临着大街大道,却做了大门洞,遮好廊子,却是为了万一风雨大,给乡间人一个避雨的地方。</p>
乡人往往舍不得买伞,倒有自己编的青箬笠绿蓑衣,却是平常谁带这一套物色来往?田地离自家又总是隔得远。遇有那不测的风雨,若是小些,在旁边大树下避避,倘幸而下得不太久,还罢了。要是大些,树避不了,赶回家里也是远,一路也要浇透了,遇着雷,树下更危险,要是下久了,淋得久了更要生病。这小地方又不像官道边上,会有一些驿亭好遮阳蔽雨的。薛宅因此做出这门洞来,备有乡人逢大雨狼狈时,若正好离薛宅近,就好来避过的。</p>
有时候薛家人看人家湿透了衣裳,体弱可怜,风一吹怕要病,还叫进来烤火甚至给衣服先披着以后再换。需要的时候,还有给热姜汤乃至舍碗热粥的。遇有中暑的,也叫抬进来歇荫,方便时给碗绿豆汤。因此左右人都夸薛家仁善积福。</p>
云剑来此,看了暗自点头。</p>
须知虽然很多人说老实人吃亏,但是太精刮的人也成不了大事。薛白的身手,云剑已经看过了,再看这立家的风范,更知此人可用。</p>
进了门洞,迎面一个影壁,虽没敷白粉,青泥涂得也平整,后面四扇绿漆屏门,还有隔年的红斗方福字贴在上头,屏门边上是作堆储杂物之用的小房间。过了屏门,迎面又有一个小些儿的影壁,边上一个大鱼缸,养着鱼,居然还种了枝小荷叶。两个侧面各有一明两暗的套间,迎面则是一个大明堂,两边各两个里间。</p>
云剑等人被迎到大明堂奉茶。女人请云诗到里间去揩面更衣。一时人已去叫过柳燕儿来。柳燕儿一听云剑在此,惊得恨不能真成个燕儿,插双翅飞来。就算在未婚夫婿家,也顾不得避嫌了。左右这战乱时候,也没那许多规矩了。最重要是三姑六婆没那么多精力嚼舌根了。她们有的死了亲友,有的甚至自己都死了,活着的多半都忙着找食躲兵,还有很多人流离失所,苛延残喘。这种时候,对女人的束缚却空前的放开了。一切都以生存的最优化为前提。所有性别和年龄,都能使多少力放出多少力,把一些本来有能力的人拘束在某种规矩里,这种行为对乱世来说已经太过奢侈了。</p>
所以云诗坐在乡野车上就这么颠过来了,也不算太离谱。连太后他们都曾步行在山间呢谁还计较身份?</p>
而柳燕儿也就自己跟着报信人奔到了薛宅,见了云剑,纳头就拜。云剑又叫她见了云诗,只说是京城那边亲眷家的姑奶奶。</p>
云诗进宫时,柳燕儿刚进谢府当差不久,根本没资格近距离见到云诗的脸。云诗入宫多年,相貌也已有改变,连口音都全不同了,因此柳燕儿完全没疑惑她会是云诗。</p>
薛家人已端过吃食来,最醒目乃是一大盆面,是自家擀的。那面身匀细,煮好后捞出来,用笊篱摊匀,拿香油刷过,看晾干了水气,吃时才放汤,根根分明,面质劲道。那汤凭人喜好,拌上姜蒜汁辣椒油,再香不过。浇头也是另外装碗,凭人自取的。有几碗炒时蔬,加了肉丝,又有红烧的香菇,还有现片的鲜鱼。未完待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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