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辽阔无人的海洋上,海浪与风呼啸,阴云似乎都要压在海面上一样。在深达几千米的海床,有着自己的生态圈,今天海浪的翻涌突然变得不对劲起来,居然形成了漩涡。海底火山毫无预兆地爆发,海床居然发生了剧烈的抖动。
当然这一切只有海底的鱼儿知道。
……
时翎坐在临时作为后援阵地的房车里,呆滞地看着屏幕。他的头发湿哒哒地贴在额前,身上裹着毯子,盯着屏幕发呆的他,就见上面忽然出现红点,接着耳朵里就灌满了通讯的声音。
车厢门被打开,换回幻衣戴假面的梅尼恩收起伞喘了口气,整整自己的领巾,“起码现在可以肯定,整座城里没有无辜者了,留下的都是该战斗的人。”
难以置信这种天气师父居然全身都没有一处淋湿,时翎对此总是不可思议,为什么师父一直能成为奇迹?在复影赶来这边之前,梅尼恩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短暂地困住了触吞领主,隐蔽了它的存在,就像凭空消失一架飞机那样。当然同样不可思议的,还有这些前辈们……屏幕上成群结队的人在和触吞领主战斗,而那个惹出事情的自己,却坐在后方干看着。
自己应该做点儿什么!起码用感知力扫描城市,看是否还有人没来得及逃离这里!而不是……而不是坐在后方,裹着毯子捧着热水暖身子,好像一个局外人,像一个……
像一个废物……
过去溯对他说过一句话:“在真正的执行官面前,你的那些小聪明,都是不值一提的玩笑。”时翎第一次对此感触这么深。当他面对暴走之后的金景雪时,第一时间选择了逃跑。
是的,在酒店崩塌之后,时翎没有留下,而是选择了离开。直到温提斯的支援赶到,他才被接住安置,一直到现在。他既没有参加战斗,也没有疏散民众,部长甚至下了命令,“时翎不得作出任何行动”。
至今的死亡人数是多少?没统计,但是据时翎所知,光是酒店里牺牲的人,已经达到了两位数。
梅尼恩放下伞随意地坐到了徒弟身边,轻轻抬手摸了摸时翎的脸,“怎么这么凉?要不要给你倒杯热水抱会儿?”
时翎摇摇头,“师父不用管我。现在局势怎么样了?”
“不好。”梅尼恩不知道哪里弄来一块毛巾,帮时翎擦干了头发,一只手伸过去将时翎抱入怀中,“那东西很难打,恐怕必须一次断绝他的所有生命力,打成死灰才行。”
“嗯……”时翎其实最想问的不是这个,但那个最关系的问题,他没脸问出来。
擦干了头发上的水珠,梅尼恩缓缓拍着时翎的后背,仿佛在给孩子讲故事那样,“如果你想知道基地对这件事怎么看的话,总部认为你未经允许私自行动,按理说是不被允许,一定要罚的。可是这次灾难如果不早日发现,谁也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受害者。加上波蒂克那边已经行动,我告诉基地,是我想让你进行一些调查,谁也想不到那东西蕴含的能量那么大。所以,算来算去,其实你不会有多大的罪,顶多……你怎么了?”
梅尼恩说着说着,发现时翎将头埋在他身上,肩膀不停地抽动,就知道这孩子哭了。他叹了一口气,抱住了时翎的头,“你现在都在想什么?都说出来给为师听听?”
啜泣的声音无论将头埋的多深,都遮盖不住。幸好杂乱的车厢里,没人会在意这边的声音。时翎无目的地抓住梅尼恩的衣服,不知道是不是想要挤住眼泪不让它流出,他的脸扭在一起,哭声仿佛从喉咙里泄漏而出,“师父……师父……我怕……”
梅尼恩没说什么,只是抱着他悠悠地晃着。一旦打开了那个阀门,就再难止住,时翎觉得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冲断了他的理智,顿时梅尼恩身上,口齿不清地反复呢喃:“师父……师父……”
“师父在这儿,你师父是最伟大的奇迹,在这儿呢。”梅尼恩笑着帮他裹紧了毯子,“你可是得天独厚的天才,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能让你怕?”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时翎心里好像倒塌了一座水坝,像一个小孩那样“哇啊”地哭了出来,两手不停拍打在梅尼恩身上,最后紧紧地抓着梅尼恩的胳膊往身上拉,似乎是嫌对方抱的不够紧,“师父……我是不是……没资格在这儿哭……都怪我!都是我弄出来的这个东西!我亲眼看着那对夫妇被吃掉,死在那里,我连回去捞他们的想法都没有!现在……基地有人牺牲了……死了好多人……城毁了……都是我做的……”
“我都干了什么……我让金景雪失控变成了怪物……我没能救下柴珺琚……我,我甚至逃课出来……我害死了那么多人……我明明……就是个普通人,还总是想当英雄……部长,溯姐姐,音璃姐姐……他们,他们恐怕都恨死我了吧……”
“他们说的对……所以他们一直看不起我,我根本不了解暗面!就是个想当英雄逞能的傻子!所以,才,才会……害死酒店里的人,造成这场灾难!我就是个废物……是个废物……死了那么多人,有孩子,有老人,那些年轻人……过去我总是说那些坏人,说他们,他们断送了别人的未来,我却断送了这么多人的未来!”
时翎说着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下趴,无力地扒着梅尼恩的身子,猛然倒在了地上抱着梅尼恩的腿,“可是我真的害怕啊!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要脸……做出了这么多事,第一个想到居然是帮自己脱罪!我怕部长恨我,我怕基地不要我……我,我,我怕……我怕他们要杀了我……”
“我为什么还有脸哭啊!我惹来了这么个怪物,害死了这么多人!师父……我是不是个小人?只会逞能的小人!什么英雄啊……我到底都干了什么啊……”说到这儿,时翎几乎泣不成声,死死地抱着梅尼恩。
那位魔术师从头至尾没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抱着时翎,面具后的表情看不真切。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后背,任由时翎的眼泪擦在身上。直到时翎哭的嗓子都哑了,开始干咳的时候。他才慢慢拉起时翎,“地上凉,快起来别趴着,咱坐起来再说。”
“师父……你到底为什么会收我……都这时候了,您还安慰我……我配不上……真的配不上……”时翎浑身发抖,也不知道是冷,还是怕,嘴上说着这种话却抱的更加用力,“看,我是不是特别虚伪……特别装……”
“好了好了……”梅尼恩打断了他,像是捋动物的毛一样摸着时翎的头,不知道是不是想起来什么,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知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怕什么,我都知道。抬头?”
时翎将头埋在他的大腿上,用力摇了摇头。
梅尼恩也没有要求,任由他什么都不看,“我还知道一点儿别的事情,你因为怕柴珺琚遭遇不测,从学校一路追查到盛幕城。我还知道,你看出了金景雪的伪装,奋力撕破了他的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