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2 / 2)

江月白不耐烦地回头,先闯入视线的是一辆炫酷的、甲壳虫一样锃亮的黑色机车,火红色的车轮,浑身张力十足。车身很高,对驾驶人很有要求。

顺着支起机车的一条腿往上看:身高腿长,怪不得。

这人穿着白色运动鞋,黑色休闲长裤,白色t恤,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丛中,几缕挑染的红。一脸吊儿郎当纨绔样,却挡不住年少轻狂的风流韵致。

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应该是个家境优渥恣意的小少爷。

江月白瞥了他一眼,视线停在这人颈上挂着的项链上:黑色的绳子,吊坠是黑色的圆环,类似于玉的材质,却没有任何光泽。

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这个……她好像见过?

江月白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想不起来。

这小少爷本就闲来无事,刚在太阳底下冲锋耍酷,热得一身汗,正要找个树荫等人,就看到了这个背影纤细的小姑娘。

他看一眼就断定,这是个好看的!

撩了撩头发,搭讪的话随口就来,如同见风就长的爬山虎。结果,人一回头,他反而愣住了。

美是真美。五官精致,骨骼流畅,黑漆漆水汪汪的桃花眼,随意扫过来,神秘又凛冽,似乎很不耐烦。

连绿荫下都冒着热气的天气里,这姑娘是沉甸甸的清凉,像是超脱于这个空间,沉默又神秘,不问因果,独自前行。

跟那些或骄傲或文雅的大家小姐很不一样。

可白色的帽子在她头上乖乖巧巧,遮住冰冷与排斥,感官上降低了整个人的距离感。

莫名地就生出些好感来。

刚刚的怔愣不过数秒,很快反应过来:“妹妹,等人还是要回家呀?用不用我……”

“你要不挪一下位置?挡着后面人了。”冷冷淡淡又透着几分软糯的声音。

殷勤还没到位,就被打断。小少爷俊秀的脸没有一丝不悦,笑着往后看一眼。

是个骑三轮车拉着货物的人,五六十岁的模样。正一手扶车把,一手扯着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抹脸上的汗珠。

“唉,老先生,等一下啊!我给您让路!”

小少爷说着,回头对江月白一笑,俊秀雅痞又带着讨好。

然后,一个优秀完美的摆尾侧停,等着老人先过去。

那个骑三轮车,正准备回头绕路的老人,没想到前面这小伙子这么主动有礼貌,一时受宠若惊,手搭在脑门上保持着擦汗的动作,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大热天的,他拉了一车的货,也想赶快回家歇息凉快。可是停在前面五米远,锃亮的的摩托车和上面坐着一看就是有钱人的男娃娃,那会是能惹的?奔波劳碌大半辈子,吃苦他不怕,只怕惹祸,尤其是怕惹这些有钱的年轻人。要不是刚才太阳晒得他眼花看不清,怎么会骑这边儿来?大路多安全呐!

这会儿见人果真是要让路,正想道谢,一抬头看见那男娃娃挡着的小姑娘,恍然大悟:这是看人家姑娘好看献殷勤呢!

“小姑娘,谢谢啊!”老人骑车往前,真诚地笑着,皱出一脸沟壑,汗珠顺着沟壑流淌。接着又小声说:“跟人交往要看人品,不能只看脸!你可要注意安全,有危险了找警察!”

“好,谢谢。”江月白看他说话时偷眼往前瞟的样子,就明白了,冲他道谢。

小张已经开车过来,她转身去了路边,上车。

老人不敢惹事,只能提醒一句,见家里有人接,就擦把汗,拧动把手往前。

“唉?人呢?”小少爷特意使出浑身的热情和风度,力求姿势优美动作帅气地停好车,酝酿一分钟后,回了个自认为三百六十度迷死人的头,却发现人没了!

没!了!!!

只看到老人的三轮慢悠悠往前开,焦急地开口询问:“老先生!刚刚那个小妹妹呢?”

老人不想回答,又生怕他找茬,只好停下来,一脸苦涩抬头。

看着这张麻木黝黑又小心翼翼的脸,小少爷无奈,这些人多是奔波劳碌,哪有闲情逸致看小姑娘,挥挥手放人:“行了,你快回去吧!”

老人一听,立马拧动车把,呼啸而去。

小少爷郁闷地坐在机车上,四周扫了个遍,也没见人。郁闷一会儿,倏然就笑了:跑这么快干什么?怕我吃了你?

低头看看自己的装备和打扮:时尚潮流哪一样不缺,相貌风度超常发挥,啧啧啧,简直就是白马啸西风的少年郎!

抬手甩了甩头发,摸出手机,来了个侧拍,这效果,真是天怒人怨不给别人活路哇!

“看来你挺享受。”低沉悦耳的声音从旁边车道上飘过来,无端有些冷意。

少年郎一个激灵抬头,立马收回满脸嘚瑟,换上苦逼小可怜:“云哥儿啊!可算把你等来了!我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骑着这玩意儿出来!真特么的热!”

车里的男生眉目明朗,风神清绝,一件黑色的短袖衬衫在他身上挺括勾勒,哪像自己的衣服软嗒嗒黏糊糊的粘身上?这该死的、诱人的空调啊!

男生瞥他一眼,对前座的人说了句话,就升起车窗。

副驾驶门打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走出来,简单的黑t包裹着一身肌肉,满是阳刚之气。

青年走到机车前,咧嘴一笑,原本严肃绷着的脸因为这笑显得有几分可爱,他出言调侃:“路少爷,不做追风的少年了?”

“怎么不做!我要去追空调风了!机车先让你了,好好感受大自然的热烈怀抱吧!”

路少爷头也不回地拉开车门,“嘭”一声关上,瘫在座椅上。

“离我远点。”那男生仰靠着,冷声开口。

嘿!真是冷酷无情啊!没办法,吹着人家的空调,不服软不行,扭身往边上挪一下,舒服地叹口气。

“云哥儿,你知道我刚才看到什么了吗?”不过一分钟,人就活了过来,开始卖关子。

男生动也不动一下。

刚才?

呵,看自己?

这位路少爷看人家一副你爱说不说的样子,只好自己往外抖:“刚发现一个美人儿!”

男生终于转头,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真是美人儿!我敢说,咱们在帝都看到那么多的,什么第一美女才女淑女,跟她一比,通通都是庸脂俗粉!”

不是说别人样貌远远不如,而是那一身遗世独立的气质,不由得让人喜欢。

哦,不是临水自照,白日癫狂。

“嗯。”终于,回他一声。

“算了!下回碰见了,再介绍你认识。”看男生不感兴趣,也不再多说,他有预感,还会见到那小姑娘。

车子一路疾驰而去。

这边,江月白上了车,提着袋子把水递到放驾的位置。

小张楞了一下,连忙道谢。

表小姐平时冷冰冰的,张嫂总是私下说她没礼貌还刻薄,老爷一家跟她关系也不显得亲近,只是彼此维持客套。可看着放在一边的柠檬水,小张却觉得:这位表小姐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江月白说了声“汽车东站”,然后靠在座椅上,闭着眼假寐。

小张怕打扰她,一路上专心驾车,开的很稳,把人送到车站。

车一停江月白就睁开眼睛,没让继续送,背着书包去了站里买票。

看了车票上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就晃去周边吃了午饭,等时间差不多了才回去坐车。

从奉城到顺明镇的车程要三个小时,车上晃晃悠悠的,很容易睡着。

她是被疼醒的。

艰难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处低调奢华的客厅,暗色调的布置,给人安稳的感觉。

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臂——疼痛的源头:差不多两寸长的伤口,应该是刚被包扎上,鲜红的血隐隐透出纱布。看样子没什么事。

她环视屋内,不管装修风格还是装饰都极简约,品味却不凡,这屋子的主人是个极其克制且会享受的人。

她目光落在旁边玻璃矮桌上,久久不能回神。

那里有一条类似项链的物件:黑色的绳子,吊着一块黑色的玉环,沉默地躺在那里,莫名的与房间的风格相合。

“你喜欢那块墨玉?”低沉醇厚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她回头,那人从一边的屋子走过来,挺拔修长的身影一点点靠近。看清楚了,这张丰神俊朗的脸,比年少时期多了份沉着俊雅,更显成熟的魅力。

有的人,你看一眼,世间山河万千都成陪衬。

“是被伤口疼醒的?”好听的声音低了几度,纠缠着担忧。

她摇摇头。

那人本想抬手揉她的头,见她沉默,收手起了话题:“那块墨玉是路昭的,他上次来忘在这里了。你要是喜欢,就想想要什么样的,我过两天回家里拿一块,给你刻出来。”

她的注意力放在前面一句上。

路昭啊!

那个聪明敏锐男女通吃的花美男,他的得力助手。

江月白睁开眼。

窗外明亮的光线刺来,抬手拉上窗帘。车上人不多,冷声开的很足,她收紧袖口,把书包放在身前挡着风。

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外面疾驰而去的风景,漫无目的的回想。

中午遇到那个男生,是路昭吗?

那他,也在奉城吧?

浅浅叹一口气,闭上眼。

该来的总会来,你不是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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