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初见到熟悉,她都是一幅波澜不惊的模样。就像白玉雕成的观音像,姿容卓绝,无喜无悲。
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小姑娘,笑起来的时候,能这样惊心动魄。
“谢谢。”
江月白伸手,拿过那颗糖。扭开铝线,捏着白色的细管,花瓣上的糖粒颤颤巍巍落下一部分。
轻轻咬下来一口,不太甜,很清淡的水果味。很好吃。
萧云深不错眼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把手收回。
“你奶奶,怎么样了?”萧云深没忘记她那一阵的恍惚。
见过她的笑,怎么忍心再看到那样的孤独无依?
想想都觉得心酸刺眼。
“挺好的。”江月白抬头,眼神晃过他手里的果篮,“今天太累,已经睡下了,改天再带你们去。”
也许是见得多了,不用沉浸在噩梦里,她已经能直视眼前的少年。
“好。”萧云深一句不多问,只想维持住她暂时的放松。
她的笑虽然消下去了,但眉梢眼角比往常多了温和与生气,粉嫩的唇上沾了糖粒,那朵太阳花被她咬去,只剩下一半。
温软而美好。
刺耳的铃声响起,打断难得的安谧。
萧云深冷冷看一眼手机上“路昭”两个字,划了接听。
“说。”
“云哥儿,我出来了!”听筒里传来的语气冷冽,路昭缩了缩脖子,“你接到月白了吗?要不我先联系——”
“接到了,出来吧!”
“呃……”好吧,是他耽误事了,立马往门外冲,“你们在哪儿?我刚出大门……”
萧云深扭头看已经冲到门卫室的人,哼了一声,“回头。”
挂断电话。
“啊?我回...”路昭抬脚往马路上去,却被指挥着回头,还没问完呢,手机就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这脾气,唉,越来越难伺候了!
难不成他们还没出来?对呀!还没看江月白奶奶呢!
路昭一边回头,一边着恼地在自己头上轻轻点两下,“瞧你这记性!”
点完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衣着。
嗯,青春年少,干净整洁,不错!再露出标准又和善的微笑,老人家肯定喜欢!
路昭美滋滋想着,步履轻松。
一个错眼,看见大门西边站着的男生。长身玉立,眉眼温和,看着花丛后。那里,露出一抹单薄的背影。
哟,云哥儿这样子,妥妥一个如玉贵公子啊!
路昭啧啧称奇,平时冷酷的不行的人,这会儿怎么这么温柔!他在哄月白?哟——
八卦的余味还未散尽,突然眉头一皱,难道老人有什么事,月白伤心了?不然,太子爷什么时候这么接地气儿过?
他顾不上看热闹了,大步流星,还没到跟前就开口:“云哥儿!月白怎么样?”
萧云深慢悠悠瞥他一眼,又收回去,丝毫没有要搭理的意思。
路昭:“……”
花丛后的背影已经站起,扭头看过来,脸色好像是挺平和的。
“你们怎么下来了?”路昭问了一句,瞥见男生手里的果篮,再次在心里啧啧,“咱们上去看看老人家吧!”
“已经睡了。”萧云深冷冷一声。
“哦。”路昭自知理亏,不敢多问。又看着女孩,“明天再过来也行!反正周六我们没什么事。”
“明天江爷爷他们过来。”人太多,又不熟,他们俩应该不会喜欢。
“那改天!你看什么时候方便跟我们说一声就行了。”路昭对此很随意。
“嗯。”江月白点头,“回吧。”
两人跟她一起转身往路边走。
路昭很有眼色的接过萧云深手里的果篮,对着太子爷还算友好的目光笑得狗腿极了。
见他没有训话的意思,把篮子拐在胳膊上,顺手拿出一个橘子开始剥。头扭到女孩那边:“月白,你也还没吃饭吧?一起?”
“好。”
她的声音低缓,细白的指尖捏着已经吃完的糖棍,都忘了扔。
萧云深唇角微微牵起一丝弧度。
…………………………
干净清幽的包间内,三人围着圆桌坐着。
江月白拿着手机跟人发信息。她很少主动说话。
房间内装饰不算华丽,却清雅十足。
雪白干净的墙面上,错落挂着几副山水卷轴,画里的线条流畅悠远,云高林深,满是闲云野鹤的世外意境。侧对着门口的屋角上放着深色高几,几上素淡的裂纹白瓷瓶里,是青翠欲滴的富贵竹。南面深褐色的雕花窗棂开启大半,窗外是高大的梧桐树,沧桑遒劲。窗台上,两边各摆了一盆兰花。
整个房间里古色古香。
身临其境,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落感。
当然,如果窗外的树干后面看不到高楼大厦的话。
实际上,这个古韵十足的窗棂只是个好看的装饰品。毕竟室外三十七八度的高温,开着窗着实令人无福消受。
透明的玻璃已经推上,窗框隐在木质窗棂之后,轻易看不到。
依江月白的性子,吃个饭而已,随便找一家就行。
最好是找人少的,安静些。
可两位帝都来的少爷明显矜贵惯了,居然定了个高级饭店的包间。
对着菜单点的行云流水。
路昭美其名曰“民以食为天,不得不敬”,再说包间里清净又干净,多好!
萧云深显然对他的选择比较满意,没什么意见。
江月白更没意见了,她又不用插手。别的不提,至少这清净是合心意的。
路昭看到女孩手里拿着的酸奶瓶,再看看自己手边的纯净水,心里悄悄抱怨太子爷“重色轻友”。可再一想自己那又是辣又是冰,被轮番刺激过的可怜的肠胃,又感激他难得体恤一回。
这个时候,太子爷教导的“克己”太有道理了!
眼下饭还没上来,干巴巴喝几口水也没意思,路昭就把目光又投向女孩。
他其实很好奇她的事,就是一开始不熟没好意思问。别看在萧伯面前大话说得面不改色,可他还是很有分寸的好吧!
手指在桌上快几下慢几下的点着。
嗯,认识快俩星期了,又几乎天天一起吃饭,怎么也得算熟识了吧?
既然都熟了,那问几句家长里短的,很正常是吧!
“月白,你的功夫谁教的啊?我看过那天他们拍下的视频,很厉害!”路昭想起那天女孩利落的动作,用手支着下巴,双眼闪烁着亮闪闪的好奇。
“一个道长。”江月白想起小时候,租住在隔壁那个,很少说话,一身灰冷的男人。
他一副道人打扮,总是冷着一张脸,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比肤色略浅。可因为几乎贯穿整个面部,显得狰狞可怕。
长相是挺吓人,而他又寡言,几乎不主动招呼人,所以邻居们都告诫自家孩子离远一点,说他会吃小孩儿。
那个道长,其实是很好的人。
“道长?”路昭总觉得她有个不得了的师父,道长的话,嗯,世外高人!“他现在还在你们那里吗?哪座山上下来的?”
萧云深瞥他一眼,真聒噪。
女孩对路昭很有耐心,没有嫌弃他的异想天开,一一解释:“走了七八年了。他没说过师承,也不是什么山上下来的。”
“七八年?”路昭吃了一惊,七八年前,月白也就七八岁吧!那不是从小就开始练功夫了?真辛苦!
“你从小就开始学了?”
江月白想了想,记得不是很清楚,“两年吧!之后他就走了。”
“哇哦——”路昭的眼神已经转换为看绝世高手的欣赏。
他自认为,以月白的身手,除非云哥儿出手能赢的轻松,自己?勉强能打个平手吧。
可人家才学了两年!两年!还是儿童时期学的!
自己可是从小陪练,十来年啊!
唉,真是天生我才,根骨奇佳,不能比不能比!
换个话题吧!
“月白,叔叔阿姨也来了吧?”路昭突然想起她从没提过父母,心生好奇。
其实除了她奶奶,其余人一概没听她提及。奶奶也是问到了才说一句。
江月白被“叔叔阿姨”给问懵了,也没顾上看秋荻发的图片。
“你父母啊!”路昭看着女孩有些呆萌的脸,可爱极了,笑着解释,“你奶奶病了,他们应该也来了吧!”
“我没有。”原来是这个。
“什么?你……”路昭本来好整以暇支着下巴,懒洋洋的把头部力量都放上去。却被她的“没有”惊得手肘一歪,差点儿整张脸怼桌子上。
萧云深听明白了,看着她,心里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