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流进勇取贡奇石,虹桥畔偶遇张择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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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念及父亲还有一月不到便会回府,景年不知如何提升邻里口碑,只得寻找赵甫成求助解闷。赵甫成将他带来画院,二人一个教、一个学,景年也从个中悟出道理,终于心安了些。
却说这回,二人结束作画,决定趁着春光正好,去往虹桥附近游玩。不料,人群忽然骚动,莫非是前面出了什么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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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河奔流,飞虹卧波。自画院往东往南,过了东水门便是城外,隔着老远便能听见虹桥桥头集的吆喝声。
二人从挑着担子、牵着驴子的生意人里一路挤过去,走了两步,景年忽然发现身边人不见了,扭头看去,赵甫成竟停在一个糖贩子摊前。
他便走回去:“要买什么?”
“景年兄弟快来快来!你瞧,上好的红果,糖也是现熬出来的,哗——我从小就爱吃这个!”甫成从钱袋里掏出十文钱,从摊贩手里接过两串剔透晶莹的糖葫芦,不由分说地将一串大些的塞进景年手中。
“不必!哎……这里头是啥东西?”景年没有多让,他以往见过街上同龄小孩吃这东西,却一次也没敢开口要过,便拿着竹签子,转来转去,闻了闻,不知如何下口,“闻着好香!”
赵甫成已经咔嚓一声咬开了一颗红果,糖皮碎裂飞溅,粘在他嘴角。随着他的动作,还有几根头发黏在了糖面上,他一动便又扯下来,一啃又粘了回去。
看他这样,景年默默吞咽口水,举着糖葫芦凑近,嗅了又嗅,试试探探地横在嘴唇前面,把红果轻轻松松用牙拽了下来。
“好酸!”
他嚼了一下子,表情似是揉皱的纸,从四面八方向鼻子中间聚集,两腮里涌泉似的冒着口水,直酸得他龇牙咧嘴。正酸着,又听口中嘎嘣一声巨响,牙床一阵战栗,景年狼狈地把红果吐在地上,这才发现:好哇,这果子里头好大一团核儿!
“哈哈哈哈……景年兄弟,”甫成早在旁边笑开了花,“你这吃相狼吞虎咽,好似有人要夺!”
他窘迫极了,一边隔着脸揉牙床,一边举着糖葫芦不知所措:“却不怕你笑话,头一次吃这糖果子,我当真没见过世面……嘶……这也忒酸了,我的牙都要酸倒十颗八颗……”
甫成看了看手里的糖葫芦:“这么酸?我是吃惯了的,不觉得多酸。你不喜欢便给我,我虽及冠,却舍不下这童时口味。”
景年依言递给他,瞧着他举着两串糖葫芦,好似很高兴。这人天生面上带笑,不论干啥都是一张忠厚笑脸,倒是教他想起兄弟会中一个叫鸳鸯的妹子来,年纪不大,也如他一般天真好笑。
“甫成兄,我正想问你。你说年纪比我大,我却总觉你——”“孩子似的,是不是?”
甫成打断他,圆圆的脸上确有股孩子气。
“要论年纪,我比你大个三四岁,也不算多年长。许是我潜心画画的缘故,前几年忙,现在好了很多,心里没有甚么事情,也就长得慢些。”
“潜心一事着实可敬,年愿以甫成兄为榜样。”景年赞叹。
“又说奉承话,我道奇怪呢,你分明没读过书,说话却又时不时有模有样。像你这年纪正是顽劣不羁,说话却跟长辈似的……莫不是太拘束?哎呀,我当你是知己,你不必太古板。”
“不过是怕失了礼数。我也奇怪,甫成兄结交知己倒是爽快利索,不怕遇见黑心眼的?”
“不怕!我一搭眼就看得出此人心性如何,相由心生嘛。我既学画世间万物,怎能看不出这些?”甫成转着圈啃糖葫芦,依旧快言快语,“景年兄弟,我瞧你面相便不是飞贼、盗偷一类,只是眉宇之间稍有小气,若不培养心性,小心贼眉鼠眼!”
“我才不管长成甚么模样。”景年把胳膊背在脑后,挺胸伸了个懒腰,跟着甫成慢慢地走,“倒是你们,净逮着我眼珠子看看看,跟我脸上嵌对琉璃似的。”
“嘻,原也像琉璃。还有,长歪了要当心讨不到媳妇。”
“我讨媳妇也没——”景年脱口而出,又怕招惹多嘴,紧急改口,“我还没心上人呢。”
“那你上元夜里打扮得好些,有张家郎君的美名在,定有全城娘子抢着要你。”
“若真要娶亲,我便娶那些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景年放了豪言,又嘀嘀咕咕,“省得娶着个夜叉大虫,婆婆妈妈,管这管那……”
“你有这心思,你兄长却没有,也算个稀罕事。”甫成倒是操心,“他二十有八,怎么也不肯娶妻,旁人管也管不住,还不知有多少相媒的要往他身上花心思呢……景年兄弟,这话你且一听,不要告与他。”
“我左耳通右耳,不往外说。”
“只怕是城里人嘀咕这事可不少……”甫成替张景弘的名声鸣不平,“小张大人心思缜密、深谋远虑,不娶也定然另有长远之计,可惜人红是非多,城里闲人没处嚼舌头……”
他附和着,才知兄长年近而立,却无红袖傍身。难怪府中见不到嫂嫂!兄弟会里少见夫妻,因而张景弘身边无娘子相伴,他竟毫无察觉。
正琢磨着,前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虹桥那边的人群忽然哗啦啦涌上了桥与两岸,争相看着汴河里的什么东西。
景年、甫成二人对视一眼,往前赶过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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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景年兄弟,你个子高一些,前头发生了什么事?”
甫成问的那少年正踮着脚,蹦了两蹦,抻长脖子,才看到汴河里侧翻了一艘船,桅杆折断搭在船身,已有一半的船舱进了水。
他还没看分明,前面挤挤挨挨的人群便忽然让出一个缝隙来,一个船工模样,浑身湿漉漉、滴着水的男人跌跌撞撞地冲进人堆里,见人便拽,口中嚷嚷着什么。
前面那些人唯恐避之不及,纷纷躲闪,有的还掩住口鼻,隔绝那人身上的一股汗臭。
眼看着那男人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景年皱眉,不动声色地往他那边去了。
甫成一个没看住,只顾着在后面叫他,很快也被继续看热闹的人挡在了后面。
船工一见有人过来,慌不择路地半是跑、半是爬地抱住景年双腿,号丧似的哀求道:“大爷!大爷!小的求您了,救救我们的兄弟!救救我们的船!大爷!小的跪下来求您了!”
“别着急,出了什么事?”景年把住他双手,扶他起来。
“我们、我们的船……超运了许多……刚刚过虹桥,船舱不知怎的忽然开始渗水,一个看舱的小兄弟点了几个收桅的下去,喊的着急,余下的没来得及收桅……船就……就……上头有好些顺路搭船的,不会水,翻下去就不见了影子,连我们要送的宝贝也沉了底……”
船工像是刚刚从河里爬出来的,身上挂着些水草,浑身都在往下滴水,神情惊慌,话也说不利索。景年抬头,这里距离翻船地约摸二三十尺,围观的人群把前面堵了个水泄不通。
他越听越心焦,便仗着自己会水,点头道:“好,我晓得了。你在这里缓缓,剩下的交与我。”
见是个衣冠锦绣的郎君出马,人群里传来一阵稀奇声。景年吆喝起来,好不容易才将那些百姓分出一条路,便等也不等,抬脚便往汴河边冲过去。
船翻在对岸附近,有几个水性好的已经在河里到处找人了,他便将上衣一口气解开,随手抛在岸边,二话不说便跃入河中。
赵甫成才喘着气赶到,捡起景年的衣服,忧心忡忡地抱着,在岸边张望寻找。
这汴河河水时缓时急,船一翻,堵住航道,便有其他船临时停靠下来,也有小船在不顾一切地从窄水上挤过来挤过去,景年要想游到翻船那里,便得避开那些仍然在航行的船只、暗流和其他救人者。
“景年兄弟,你小心些!”甫成朝着河面大喊,又回头鼓动岸边站着的人们,“喂!刚刚那是禁卫军张家的郎君,他以身作则救人,你等会水的也当出手相助!”
扯着嗓子喊了半天,终于有几个往岸边来了,也纷纷脱下衣服,交给甫成保管,继而在景年下水的地方试探了几脚深浅,便钻进水里,往那些捞着货物的人身边游。
甫成还在水面上寻找他身影。景年从水面上冒出头来,吐了一口水——他才下水便被一股暗流冲远了。只见他又同水流犯起了倔,一会狗刨、一会凫鱼般在波浪中上下翻飞,逐渐接近那艘倾覆的大船。一条马尾紧紧黏在他的肩胛骨上,额前的刘海也被他就着水一手抹在了头顶,视线并未受阻。
景年越过一道缓流,终于抱住了船尾。他双手扒住船尾的木板,将过水的身体猛地一提,便哗啦啦出水上来,在船帮上重重地踏着步子,往一个紧紧攀着断桅的小女孩处跑。
这是船身上唯一能看得见的人,他将那吓得不敢哭叫的孩子小心翼翼又笨拙地抱了下来,交给旁边救人的大哥,又不顾岸边人的尖叫,哧溜一下就滑进了已经灌满水的船舱里。
甫成在岸边看着,看他又不见了,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好在他很快便重新在另一侧游了出来,朝岸边在指挥着什么。
“把船舱下面的石头搬出来!船体太重了!”
河中一浮游着的朝他喊:“小兄弟,我们已经救出来了八九个人,他们说还少了两个,你也帮忙找找!”
景年一点头,一个猛子又从船身边缘扎进了水中。
汴河的水并不算浑浊,但水中被人们搅腾起的泥沙却将视线挡得不轻。他不顾酸痛睁大双眼,试图以堪比鹰隼般的视觉寻找失踪的人与货物。
河底里大大小小散落着不少货箱,那些都和船舱里的一样,都是些标着重量和地名的奇石箱子——只不过舱内的上头写着个“蔡”。还有一处模模糊糊的黄白色影子,好像是个穿素色衣服的人漂在那里,景年便朝他游去,又拖又拽,与其他人合力带他出水。
“找着了一个!这是我们的人!”岸上有船工在喊,“还少一个,还少一个!我们还有个小兄弟!”
水中救人的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