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一场汴城初醒,闻道市井难得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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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如同孔飞理解导师的道一样,景年的心中头一次对禁卫军的道产生了认同感。不料就在返家后不久,本想趁机盗窃营防图的景年却被提早一个时辰回府的张景弘捉了个现行……
待到兄弟二人将话说开,汴京城上空的黑云也终于出现了消散的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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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雨声销。
突如其来的大暴雨将整座城上空的浊气一扫而空,昨夜还是黑云压城,今早起来便是晴空旭日万里无云。
“让开让开!莫要碍事!”
一队禁卫军列队过来,在小张大人部署下,城内出动了好些队伍去往各处协助百姓修缮房屋,又有不少居民出来扫水,该出摊的也都扛着家当出来了,吆喝声一起,汴梁城就恢复了热闹。
“新鲜的果子!糖水渍的木瓜!”
“獐子肉来!”
日头一高,地气一热,路面上的水便不知不觉地蒸发了,只留下石板路上凹槽里顽固的小水坑,在牛车和驴子蹄下的官道上留下一串串水铜钱。
转道城东,从官衙一路过来,大街上老早就有挂着篮子出来买牛肉的,还有名门大家锦衣玉食的仆从出来看宰羊,往哪儿走都是一水的热热闹闹——这大雨是将人们憋屈坏了,也将人们心中的闷气给浇干净了,没有夜市的城太无聊,必得靠早市重新闹腾起来才行。
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个矮个子家丁手里捧着一封信,一手扶冠,以百米冲刺之势往张府跑,才闯进家门就一嗓子叫起来:“报——”
张景弘正要出门,恰与他迎面撞上,便拦住他:“何事着急?”
“老、老大人的信!”
景弘接过家丁手里的信来,展开一瞧,惊道:“今夜?”
“大人?”
“父亲原定三四日后回府,赶回半途,归心愈切,已催车夫快马加鞭,预计今晚可进南城门。”景弘将信纸对折一捏,在家丁面前踱来踱去,吩咐道,“立即着人打扫庭院,再差几个去地窖取好酒。还有,再去将田信找回来。”
“小的这就去!”
家丁又扶着帽子跑了,景弘还在原地寻思。
父亲回来,首要之事便是见景年。街坊四邻都知道他是好面子的,要是听说离子回府月余还是个闲人,怕是又要责备他这个兄长做事不力。看来若要把父亲应付过去,还得快些给景年安排个有头有面的身份才行。
这般想着,他抬脚就往后院去了。
母亲已经起来,咳声微微,正在后院鹰架上逗着海东青玩。景弘便招呼道:
“母亲好情致,还请当心着凉。”
“阿勒青,快来看看这呼格勒买的好鹰,可以一日千里,我很喜欢。”母亲笑着放下捏着饲料的手,“刚刚听到有人在大声呼叫,可是出了什么事?”
“父亲飞鸽传书,今晚回京。”
“这么快?!呼格勒才回来没有多久……”
“父亲牵挂极了,归心似箭。只是呼格勒需要有个去处,我想趁着今日为他安排好,也好让父亲放心。”
闻言,母亲有些为难:
“我不懂这样的规矩,不能替你分担这些事务……”
“不碍事,儿子只是想同您说说话。”他继续道,“父亲回来,我们应为他接风洗尘,举办家宴。正好再过阵子,就要开始筹备蔡大人家宴的礼品……听闻王缎大人拟备胡椒数坛、绸帛百匹、老醅二百等等,儿子却想要些新意讨巧,好使大统领大人面上有光。”
母亲继续逗着那灵气的海东青:“阿勒青向来有数,我们的家底能够负担吗?”
“耗费的钱财还可以重新挣回来,我们并不会因为名贵的礼品短了吃穿。”
“阿娘!”
一声招呼从二人身后传来,母子两人扭头看去,新套了身干净衣裳的景年正与他们打着招呼。待那少年把目光落在个头高高的景弘身上,才道出下文:“大哥。”
景弘眉头疙瘩一松,朝母亲笑了笑,转身走向他。
“我正打算找你。父亲听说你回来,今晚就要回家。”
“今晚?!”景年惊道,“我尚未准备,这可如何是好!”
“交给我即可。这阵子你做的事不少,邻里提起便赞不绝口,想必父亲听闻会面上有光。但你还需凭靠一个身份,不然出身张家却游手好闲,会遭人非议。”他问,“你可有愿做的事务?”
景年耳聪目明:“兄长乐见我做甚?”
“你与赵甫成关系如何?”
“尚可。”
“好,我即发书信一封给张待诏,看他能否将你编入画学。若能,有甫成在,你二人也好照应。”
景年边听他说边寻思:赵甫成是为禁卫军做事的,兄长意欲让他进入画学,想来也有靠甫成来监视他的意味。好在赵甫成天真好骗,若是能在画学中落脚,往后也有机会与兄弟会联络。因此一口答应下来:“好!”
又补上一句:“大哥是禁卫军的指挥使,不好张扬,若是需要奔走做事,大可用我。”
“也好,此间人情你自有分寸。恰巧我还有些事务需要处理,你便代我去皇城内画院一趟,将我的举荐信交与他。”
“好说好说,”景年连声道,“大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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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张府打道向西,街边的早市正要歇。卖完肉的把骨头搁在箩筐里往家担,路边的野狗低头嗅探,人多纷忙,此刻正是方便乔装混迹人群的好时机。
景年身上戴好了禁卫军腰牌,出得街便只在路北行走。大约离府有段距离时,路边吃茶的人里便站起来一个灰袍子戴斗笠的,贴着路边走动起来,不消几步便追上了那锦袍少年,与他并行。
“往何处去?”
“皇城画院。”景年不动声色地与他低声交谈,“师兄怎么在这一带?”
“昨天回去不放心你,老李又命我在附近寻找新的接头据点,就来了。”少隹悄声回答,“去画院做甚?”
“大哥要为我安排个身份,我把这信拿给画院。”
“喊得怪亲,石英杰一事查明白没有?”
“我已问了,内鬼确是他所派,但鸳鸯一事他不知情。”
“你竟真敢……罢了,他能安插内鬼,便能知道你我。你怎么问的,他可有为难你?”
景年便将昨夜的争执同他复述了一遍。
“我不慎被他发觉,他不定把营防图又藏在了哪里,只能另找机会……其余的大致就是如此。”
“哈?先不说他的话有几分真,明知同求天下安定还要剿灭我等,真乃大义凛然者也!这一通胡言乱语亏你也肯信,真个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少隹听着来气,“他因你放着我们不动,却不知我们也因你绕开他去,给他留了多少条命!”
“他只说有苦衷,我看着不假。毕竟他早知我身份,却又按兵不动……”景年捏着下巴,“大哥口风虽紧,却说不定能……”
“谁知道呢,这狐狸说的和做的可不一定是一回事,小心点好。至于他什么时候会下手,你可得看仔细了。”少隹敲了敲太阳穴,“唉,爷爷我最烦跟这种长了两个脑袋的人斗智斗勇!”
“还有一事,师兄还记得我瞧见三次白衣女么?我昨夜左思右想,始终觉得她不对,恐怕她与鸳鸯案里什么人还有关系,或是……”
“去了趟青楼开窍了,还惦记着女鬼呢?”少隹正恼着张景弘,没啥好气。
景年愣了一下,立即放下话头,还嘴:“嗳!那比你没啥可惦记的强些,不夸口不夸口。”
“可惜我这阳气壮的只能惦记活人,见不得阴虚。”少隹连连叹气。
“你惦记活人,活人却没人来惦记你,两厢一比,我真羡慕师兄耳根清净。”景年扼腕摇头。
少隹给他一脚:“你小子嘴巴是越来越贱了!”
“你看你看,分明是你先惹事!”景年立刻作无辜状,“好端端说话不肯听,净找鬼话!”
“看在你还是个受伤的,爷爷让你一马。”少隹撇嘴,继而正色道,“话说回来,我也琢磨过这事。你说说,先是在城西遇见,又在青楼、鬼宅见着……这女鬼一路都在跟着你,难不成是想将你吓跑?”
“她倒想帮我,我挨棍子之前,她对我说了一个跑字。”
“那怕是看见石英杰在你后头了。她想救你?”
“应是,但她行踪诡异,也猜不着想做什么事,恐怕有不少秘密。”
“既然如此,你将模样说与我,我近日长在外头走动,一并帮你打探消息。”少隹道,“管他还有什么秘密,咱们总不能干等着出事了!”
景年便将那白衣女的大致模样身形讲了讲,又学了她那不知何处的口音。
“这口音听着像西南那边的,”少隹摸了摸下巴,“凭这个比模样好找,这事便包在我身上。”
眼看着前面到了分岔路口,他又拍了拍景年的肩膀,叮嘱道:“你忙你的去罢,得空去度春风楼跟新的线人打个照面,我得走了!”
“师兄保重。”
少隹与师弟告辞,将斗笠一拉,拐上了路北小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