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宽没有马上接话,而是挥手斥退服侍之人,才反问一句“大兄以为当今天子到底为何种样人?”
徐璆到洛阳已经两年多了,身为太尉掾属,对刘宏的事迹还是听说过很多的,平常也经常腹诽皇帝的很多行为、旨意,还真没有仔细想过这位皇帝是什么样的人。
徐璆摇摇头,“我们这位天子,是幼年登基,入继大统之时,年方十二岁,登基不过一年就发生窦案,次年又行党锢之事,世皆以为天子年幼,被阉宦蒙蔽,只待天子成年,必可拨乱反正。
谁想,天子亲政之后,不仅未能诛除阉宦,反而更加重用亲厚,甚至曾言: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母。煌煌天子,竟称宦官为父母,简直大违人伦,皇室尊严何在?
至于政事,我初来洛阳之时,天子尚算勤政,近载却是日渐怠惰,甚至整日流连于西园玩乐,公卿奏书,多有未曾观览,动则留中不发,由此观之,恐非贤明之主。”
丁宽笑笑,“你我兄弟密谈,何必讳言,大兄心中,天子做的错事,恐怕不止这点吧。今日我们就聊个通透如何。”
徐璆郁闷已久,面对素来交好信任的师弟,也不再顾忌,把面前的杯中酒一饮而尽,“子厚,这天子所行,简直就是乱政,不但纵信宦官干政,一再大兴党锢,还接连任用提拔洪都门学、宣陵孝子这等无行小人为官,甚至在西园卖官,连三公九卿之位,都在售卖之列。”
“如此说来,这位天子是重内廷亲信,而轻外廷诸官了?”
徐璆把酒杯重重一墩,“岂止是轻视外廷官员,简直是羞辱,他不止在西园弄狗,为狗配绶带,著进贤冠,甚至公然牵此狗进于朝堂之上,口称狗官,满朝官员虽怒却不敢言。斯文扫地啊。”
“大兄莫怒,人之行事,总有因由可循,天子再无行,如此羞辱士人官员,也必有缘由吧?”
徐璆一怔,此前还真未深思此事“子厚以为缘由若何?”
丁宽微微一笑,不急回答,又反问一句“以大兄所观,天子可是蠢笨无学之辈?”
徐璆摇摇头“这到不是,我官职低微,至今还没有机会面见过这位。不过太尉刘宽是帝师,与这位接触密切,我曾听刘太尉谈及,这位十分聪慧,而且熟读经学,更是喜诗赋,擅长书法、丹青,绝非不学无术之人。”
“先放下天子无行不谈,大兄以为当前士人诸官所行所为,值得尊敬否?”
徐璆猛然抬头,对上丁宽直视自己的眼睛,几次想为士人官员辩解,但终是骗不过自己的良心,嘴巴张合几次,化为一声叹息。
丁宽曼声吟道“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
此童谣不就是如今士人官员的鲜明写照吗?宗族、姻亲、门生、故吏,如今能够入仕为官的,有几个不在这大网之内的?
朝中公卿,不是尸位素餐,就是阿谀以求权势,可还有士人之风骨否?”
“这不正是党锢之弊吗?自党锢以来,敢于直言讽政者,不是罢官就是流放,小人日近,贤人日远,朝中哪还有风骨直言之士容身之地啊?”徐璆终于找到了为士人反击的机会。
“我父殁于窦武、陈蕃之案,党锢之事,我亦深恨。可是,大汉朝廷昏聩至此,真的只因为党锢吗?大兄可记得质帝?质帝被梁冀弄权,鸩杀而死之时,士人口诵忠君,有几个站出来为其讨过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