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雪与沈慧薇一前一后奔了出去,不一刻将后面追赶。****玉雪儿解毒未久,另一匹白马只是普通马匹,速度自然不快,追兵与其说是追不上,主要还是怕了。妍雪心知表面上是甩开了,但暗底下缀尾终是难免,反正两匹马里有一匹不可能以脚力见长,她又心疼爱马尚未复原,奔出一阵后缰绳渐缓,按辔徐行。
品文整个过程里都耷拉着小脸,因为最后还是坐了“臭臭”的白马。不过人人儿拎得很清,知道当下这三个人里面他以前的小皇帝地位有些儿不保,似乎不能得寸进尺。但他一向受宠惯了,突然遭遇到对他有点无视,心情不快是再正常不过了,小孩子倒底不善于隐藏心情,一张小脸乌云密布,很快真的就要倾盆大雨了。
沈慧薇瞧瞧明显此时神采焕的妍雪,再瞧了瞧怀里的小家伙,爱怜地拍了拍他,笑着问道:“品文几岁了?”
品文嘟起小嘴不肯回答,沈慧薇含笑道:“是不理我啊,还是品文不会数数啊?要不我们数数旁边的树,数过几棵品文就告诉奶奶你几岁了?”
品文小脸涨得通红,居然说他不会数数!他愤然叫道:“六岁!”
沈慧薇笑道:“原来六岁了,那品文是个男子汉了哦!”
品文骄傲道:“我系顶天立地男子汉大丈夫!”
妍雪噗的笑了出来,品文可怜巴巴地望着身后这座不知道是不是很牢靠的靠山:“奶奶,姑姑欺侮品文……”小声音儿弱弱的,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沈慧薇柔声笑道:“姑姑不会欺侮品文的,宝贝乖,不哭,要是哭了,就不是大丈夫,而是大豆腐了哦!”
这是什么玩意儿?品文一脸懵懂的当口,猛听得妍雪爆出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明白过来,肯定是比“大丈夫”不好的东西,他心里本来很委屈了,再也容不下一丝一毫的委屈,顿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真把人家逗哭了,沈慧薇很有些郁闷地瞧着小弟子,那意思很明显。妍雪倏然板下脸,一本正经道:“小孩子怎么可以那么挑,宠坏了翻上天了,就那么坐着!”
品文哭得更大声了,沈慧薇对这小弟子总是迁就,但是品文也哭得她头痛,心知这小孩不好哄。妍雪沉着脸道:“不许哭!再哭把你扔这,让你那个奶奶自己来找!”
她本是随口一句威胁。哪知品文听了。竟然全身抖索了一下。脸上露出不可思议害怕地神情。幼时情境他虽不甚记得。总有一抹阴影时时绕彻心上。但是妍雪变得这样不近人情。他原来还有一两分拿乔作势之意。这句威胁一出。哭得伤心无比。可是真正地不可收拾了。
“唉。”沈慧薇不得不道。“小妍算啦。你吓着他了。”
她世情阅历何等丰富。一见这小孩对于寻常地威胁如此恐惧。就猜到些什么。将他抱在了怀里。柔声道:“宝宝乖。宝宝刚才也看见。很多人很凶地拦着我们呢。宝宝骑地马儿比姑姑骑地马儿好一万倍。但是马儿刚刚生了病。姑姑要去打坏人。才骑另外一匹地啊。咱们等马儿生病好了。也不让姑姑坐了。好吗?“
说了一通。总算把小孩子哄了过去。品文有些累了。马儿起伏颠簸。躺在沈慧薇怀里很舒服。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沈慧薇方才抬起头来。如释重负地一笑。
妍雪乜斜着眼看她。道:“慧姨。你有些变了。”
沈慧薇小声说:“我哪里变了?”
“你又笑了。”妍雪道,“四年里我没见你笑过,现在又开始笑了,是不是找到了你想见的人,才那么高兴。”
来了,来了。心里在怵,脸上笑容维持不变,坦然以承:“是啊,我也没想到,瑾郎毕竟有个孩子。纵然认不得,但那是瑾郎的孩子。”
妍雪道:“那你又怎么舍得离开他,回来呢?明明你对外假死,行踪对谁也不露,那就是不想回来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笑容就一点一点地抽掉,几乎看不到什么了。
沈慧薇低声道:“我原来想的有些差,是我不对。他有他的生活。”
这话没能使妍雪满意,但沈慧薇不想解释,这只是第一关,紧接着还有第二关,远远比这一关要艰难。她茫然注视前方,风很大,吹得她斗笠简直没法儿戴住,吹得面上一片沧桑,方才初春般的温绚终究只是不太真实的错觉。
“慧姨,”妍雪心如乱麻,冷静下来,一半儿想火,一半儿想撒娇,她无从所适从,但还是倾诉的愿望占了上风,“我和阿蓝成了亲。”
“我听说了,为什么约,她句句都在耳里。
“我失明过一次。”
沈慧薇难受了一下,和天赐分别以后妍雪那跌跌撞撞的行走自是瞒不了她,以至于她硬是要和天赐分开的缘由也猜到几分,想到她小小年纪吃这些苦头,其中多半有为着自己的因素,但那时自己只能选择把她送到军营,只能寄希望以军方能把小妍送回清云,虽然后来实现了,并不能抹灭那只是自己一场不计后果的豪赌。
“对不起。”她虚弱的声音消散在风里。
妍雪敏锐地看她一眼:“原来慧姨也知道的。”
“是我把你送到军营,小妍,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把你抛下不管的。”
妍雪悲伤地绽出笑容:“也不算吧,我一直想不通天赐带我逃亡怎能如此顺利,有慧姨的帮忙,那就讲得通了。我那个父亲不离不弃派人到大离来杀我,又怎么可能网开一面,所以他对于天赐的行为定是深恶痛绝,就当时的危险性来讲,天赐,更甚于我。慧姨你这么做没有错。”
“小妍……”沈慧薇意外而感动,“你长大了。”
“一个人如果经历几次生死,得到得多立刻失去得更多,这样还是长不大的话,简直妄为人了。”妍雪笑道,“但是看到慧姨我非常开心,我也要象你那样,不管经历了什么,总之是欢欢喜喜地笑着,自己活着最重要。”
笑着,活着。沈慧薇苦苦挣扎,只是不知道其意义何在,她这么做,纯粹不过简单地是认为不能给别人带去烦恼,通过自己的忧愁给他人带去无法消
云,那是多么自私自利的行为。可到了今天这地步)7并不认为“自己活着最重要”。
不同的情境不同的人生,小妍能够这样想她却极是欣慰,微笑道:“你身上总有一抹明艳的光彩,小妍,我希望那永远也不要消失。”
妍雪笑道:“看见慧姨就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