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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日出骝坊菁贼劫人,食时三路人马混战(2 / 2)

徐勇信抱着陌刀,撇撇嘴,道:“人都送到大理寺了,怎么放?”车夫从怀里摸出一颗口檀,扔给徐勇信,道:“行吧,那你给我找套甲,我也来耍耍。”

“别。”徐勇信抿抿嘴,道:“不劳烦你萧将军了,我老徐自己办。”

他转过身走出几步,挠挠脖子,又回身道:“渍,皇上没说要怎么个放法?”车夫一歪脖子,跳下马车,道:“皇上还真没说,要不我给你分析分析?”

徐勇信一笑,拱拱手道:“愿闻其详。”车夫一挑眉,伸出手,道:“先给酒钱。”

“得了吧,你在宫里当差,什么酒喝不着啊?皇上哪次赐御酒缺你了?”徐勇信拍拍车夫的肩膀,道:“快跟兄弟说说。”

徐勇信心中清楚,面前这人心思缜密,与他一样是曌帝心腹,如今他不知所措之时,这人定会助他脱离困境。

车夫望望身后走过的一队不良人,道:“皇上给你下这道旨是临时起意,我估摸着皇上是想起什么来了,所以才变了想法。”

他抖抖肩膀,对徐勇信道:“你听我给你分析啊。聆国暗桩在我曌就是个商人,一个商人能知晓什么大事?纵使他知道了什么,也应该是朝中重臣泄露给他的,所以威胁在内而不再外。”

车夫斜眼看向徐勇信的脸,问道:“你明白了吗?”徐勇信眯缝着眼,猜测道:“皇上不想查?”

“是皇上不想让别人查。”车夫抬手搭上徐勇信的肩膀,道:“皇上现如今肯定知道泄的是什么密,泄密的是什么人。皇上要的是他们三路人马互相绞杀,但……”

他伸出一个手指在徐勇信眼前晃晃,“一个贼人也不得出玉明。”车夫笑了笑,接着道:“人要放的巧妙,不能让三路贼人看出端倪,最好连自己人也看不出来。”

徐勇信皱起眉,道:“我这……”车夫一歪嘴,缓声道:“我就知道你没招,我早就帮你想好了。”

徐勇信心头大喜,急问道:“怎么放?”车夫看看走过的两个行人,轻声道:“带着赵弈白出大理寺,往皇城附近走。不必走的过急,甚至你可以在路上停停。”

车夫撇了一眼地上沾血的铠甲,问道:“刚才是哪路贼?”徐勇信一咧嘴,他说的不无道理,近乎完美,只是要看有无贼来了。

也许这是一个契机。将三路人马一网打尽的契机。

徐勇信随口答道:“胡人居多,应是菁人。”车夫点点头,随口问道:“有走了的?”徐勇信点点头,道:“走了一个。”

车夫摸摸下巴,嘱咐道:“查吧,这个菁人也可以放了,但别把事情办砸。”说着,他抬腿上了马车。徐勇信抬手摁摁眉心,大步朝坊门走去……

卯正破晓

骝坊坊门

一名武侯大步朝坊门走去,他身材魁梧,步伐稳健,但神色张皇,呼吸不稳。

他疾步走着,离坊门只有数十步了。可这时,从小巷里拐出一名大汉,这人没穿甲胄,但手中提着一把长柄陌刀。

武侯的脚步一顿,旋即转到一旁的巷里。他靠在墙上,长呼出一口气,他看看颌下的三缕长髯,狠下心,从腰间摸出小刀,割了个干净。

张胡吸了口气,疾步拐出小巷,大步朝坊门走去。徐勇信正提着陌刀和一名不良闲聊,他竟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出坊门。

他心头一喜,慌忙大步朝大理寺方向跑去,扬起了一阵黄土……

……………

卯时正刻破晓

大理寺

东方的远处出现了瑰丽的朝霞,村子里的屋顶l飘着缕缕炊烟,空气中弥漫着轻纱似的薄雾。——已经到了吃朝食的时候。

周玉煦端坐在大殿上,周围的吏使们一卷一卷地翻阅着记录,手指滑过粗糙的纸边,墨字一行行跃入眼帘。

周玉煦用绣帕擦擦脸,颓丧地把茶碗推开,揉了揉酸痛的腰,自己纯粹就是瞎胡闹,他根本查不出丝毫邵贼的踪迹。

现如今菁贼早已现身,赵弈白已被捕,其余聆贼也肯定会竭尽全力来救,早晚露头。可邵贼却迟迟没有动静。

崔鼎已查了越两个时辰,却迟迟不见禀报,这又是一件让他恼火的事。

“报——”

随着一声吼,一名白马冲上殿来,脚步声踏在青石板上,所有人的动作都微微一滞。

那白马行个叉手礼,对周玉煦禀道:“传徐勇信将军令,命甘建业副将军带聆人押解见圣面。”

周玉煦眉头微微一皱,他有些疑惑,问道:“是圣上要见聆人,还是……”那白马拱手道:“小人不知,徐将军没说。”

周玉煦把腰间的玉佩抓在手里,匆匆离开座位,走到《玉明百万览》前。他站在《玉明百万览》前眉头紧皱,那块玉佩不断从右手交到左手,又从左手交到右手。

他的脸色变得严峻起来,这道令让他有些琢磨不透下令人的心思。他考虑了许久,转身道:“让甘建业带人去吧。”

一旁的甘建业对他行个叉手礼,快步走出大殿。

周玉煦背着手,掌中还在玩弄着那块玉佩,他叹了口气,喃喃道:“一群老狐狸,买的是什么药啊……”

甘建业此时已带着四名龙武军和赵弈白走出大理寺,甘建业口中嚼着薄荷叶,两眼四处横扫。

而赵弈白却显得十分悠闲,他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有些期待。

这时的整个玉明都是清亮的,阳光透过淡淡的震气,温柔地洒在万物上,别有一番赏心悦目的感觉。

甘建业回头看看,却见远处马蹄翻腾,烟尘滚滚,众人迅速恢复到戒备状态。不多时,一骑飞至,甘建业看见来人手中的陌刀,便把横刀插回刀鞘。

徐勇信跳下马,他已换了一身山文甲。他侧头瞄瞄那几名龙武军,道:“你们回吧,我和甘副将押解聆贼。”

甘建业睁大双眼,问道:“这是为何?”

徐勇信瞥了一眼赵弈白,低声对甘建业道:“这是皇上的意思。”

甘建业一惊,脑海中闪过“兹事体大,不得不从”的念头,便道:“既然是圣上的意思,那我等遵从便是了。”

徐勇信眯眯眼,他有些疲惫了,缓缓道:“我刚才把龙武军们都支走,是因为我要让三路人马都绞杀在一起。他们若是在贼人不好下手,而且他们也有可能受伤丢命。”

他叹了口气,眼神飘到远处的光亮,低声道:“我这是遵从皇上的意思,而皇上的意思。”

他目光一凝,道:“就是放赵。”

甘建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天际出现了一抹紫红色的朝晖。他叹了口气,道:“天要亮了,贼人还会出手?”徐勇信一撇嘴,冷笑一声,道:“他们肯定会出手。”

言罢,他推搡着赵弈白向前走去………

………………………

辰初食时

清平坊后,易安坊前,元末中路

晨风微微吹来,一颗颗晶莹透亮的露珠顺着树枝滑了下来。

两辆开敞的双辕辎车驶入这条小路,车上装载着一些菜油和皮货。车上坐着四名曌人,他们个个眼袋肥大,睡眼朦胧,显然还没有彻底清醒。

随车而来的,还有十余名腰别兵刃的聆人,他们离那两辆马车只有十余步的距离。路面上的马粪、摩肩接踵的人群、骆驼的腥臭体味、酒肆里飘出的酒香,都让他们清楚一件事。

沉睡一夜的玉明城,已经彻底苏醒了。

领头的那个汉子眼神四处游荡,突然带头拐向一旁的巷口。

“能确定吗?”一个鹰钩鼻问道。领头的那个汉子丝毫不慌,甚至有些悠闲,他缓缓道:“我邵探的能力,毋庸置疑。过不了一刻,赵弈白必至。”

路面上的行人越来越多了,玉明又恢复了夜中没有的喧闹。

徐勇信和甘建业正领着赵弈白混在人群中,他们毫不着急,行走的步伐恰似闲逛。

甘建业瞥见道路两侧一家卖胡饼的小摊,便快步要走过去。徐勇信一把扯住,道:“不可松懈。”

徐勇信清楚,元末路前临易安坊,后傍清平坊。清平坊广阔而荒僻,人烟冷清,倒是逃跑的好路线。此刻不容的丝毫松懈,至少不能让贼人看出来。

甘建业解下腰间的水囊,喝了口水。

徐勇信突然眉头微皱,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可感觉稍现即逝。他摇摇头,和甘建业同时朝前方望去,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耀着白茫茫的大地,反射出银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睛发花。

两人信步朝着前走去。走过约莫两个街口,看到一处坊内小市,小贩们以卖汤饵、胡饼、菜羹等廉价吃食为主,周围还有些卖针头线脑的杂货摊。

徐勇信松了口气,却又紧张了起来。突然,他感到耳后生风,他凭借自己战场上养成的反应,本能的侧身一躲,却看见一把横刀狠狠的挥了过来,刀尖闪着寒光,带着狠劲。

甘建业急忙拔出腰间的横刀,大喊一声,朝身后的十数名大汉冲去。徐勇信一轮陌刀,唬的刚才挥刀的汉子后退几步,显然,他对这种兵器有着深深的忌惮。

徐勇信敏锐的察觉到,面前的这些人极有可能是战场上下来的士卒,因为只有在战场上,才有可能见识到陌刀的可怕。

那个汉子好像狠下心来,再次朝徐勇信冲了过去。徐勇信挺刀上前,挥刀一砍,在那汉子小腹上划了一道口子,那肠子咕嘟嘟的哗了出来。

不等那汉子喊疼,徐勇信回手一刀把那人脑袋砍了下来。

一旁的甘建业正陷入苦战,几个汉子把赵弈白身上的绳子砍断,解放了他。于是甘建业便佯做姿态,一手扯着赵弈白,一手握横刀,缓缓的退到墙角。

这些人及其难缠,每一刀都是照着要命去的,反应慢点就会断手断脚。甘建业咬紧牙关,苦苦支撑着,徐勇信大吼一声,从那些人背后杀来,一刀先砍翻一人。

忽然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一个穿着胡服的汉子,手持一杆木柄长矛杀了过来。

矛尖闪着寒芒,直逼他的咽喉,甘建业眼睛一闭,祈祷痛快一些。

再睁眼时,甘建业看到,一匹身材巨硕的良马躺倒在地,宛若肉山。但这匹马的腹部多了一道大大的刀口,鲜血从躯体里潺潺流出,渗入黄土,而在马尸的旁边,躺倒了一具无头尸。

徐勇信毅然站在大路中央,喘着粗气,手中提着陌刀。甘建业突然想起了什么,慌忙松开抓着赵弈白衣领的手,快步跑出邵人的包围圈。

徐勇信见甘建业快步跑了,也紧紧跟着他,一并逃过邵人的包围。

一个邵人把瘫倒在地的赵弈白拉起来,笑道:“兄弟,可把你救出来了。”赵弈白满头大汗,他用袖子擦擦汗,急声道:“快走吧,曌人怕是顷刻便到啊。”

那邵人点点头,可身后却响起一声爆喝。

“把赵弈白留下!”

辰初食时

众人急忙寻声望去,却见对面站着一个大汉,那人手中握着一把横刀,颌下的胡子参差不齐,像是狗啃的一样。

他大步走过来,口中念念有词,大喝道:“把赵弈白留下给我!”

“哼!赵弈白怕是要留下与我吧!”一队身穿黑衣的汉子从路边冲了出来,他们个个手持弯刀。

张胡一眼便认出来,这些人是聆人。他有些慌张,现在三路人马齐聚一堂,怕是顷刻之间便是一场大战。一想到这儿,他便把手中的横刀转的更紧了些。

聆人的那个头领一挥弯刀,喝道:“赵弈白!你要还是个聆人,便跟我走!”那边立着的锦袍邵人冷笑一声,道:“人可是我救的,一个大活人,我岂能轻易与你?”

张胡斜眼看看两队人,默默把衣服撕下一条,把横刀紧紧的缠在手上。

那边的短髯聆人大怒,骂道:“王八蛋!这么说就是没得商量了!”锦袍邵人一挺胸脯,厉声道:“家国大义,我只能忠于我大邵!”

张胡眼看他俩帮人谈不下去了,便率先打破局面,爆喝一声“秋兰茝蕙,江离载菁!”挥刀砍翻了离他最近的一名邵人。

这一刀,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三路人马登时绞杀在一起。

张胡毫不迟疑,欺身跟进,挥刀便砍。刀法没有章法,可杀意酣畅淋漓。在极度的压力之下,他的身手,撇去了在菁国的重重顾虑,找回了当年在战场上的豪勇快意。

“从艸,艸亦活!从青,青亦生!”他开始还是低声,越砍声音越大,到最后竟是吼出来的,势如疯人。一个邵人招架不住,生生就这么被砍倒在地。他猛力一跺,咔嚓一声,用脚板踏断了对方的肋骨。

张胡吼起了菁军中的《艸青歌》,他挥刀切下一个聆人的脑袋,吼道:“艸意草木,青意精华。艸青双合,曰为菁也!”

张胡死死把一个邵人纠缠在巷子口处,同时把赵弈白堵在身后。小巷的巷口很窄,这样一挡,后面的聆人、邵人没法越过同伴,攻击到张胡。

张胡恶狠狠地叫道:“你们会后悔遇上我的。”

“噗”的一声,这是钢刀入肉的声音。

张胡很奇怪,他还没有动手呢,怎么会有这个声音。他低下头才发现,他的身体被两把弯刀刺穿,两个聆人不知什么时候,竟绕到他的身后。

他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嗤笑。聆人不知道他是在嗤笑什么,便把弯刀拔出来。张胡张开嘴,要说什么,却“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张胡充血的眼睛看向高升的太阳,喊出了最后两句《艸青歌》,“菁菁者莪,莪者菁菁!”

言罢,他轰然倒地。

两队聆人和邵人没有丝毫犹豫,再次绞杀在一起。疾变的身影来回交错,除了根基与招式,更有默契与配合。

一时间,这条路上只有刀剑的碰撞声、人的哀嚎声。

短髯聆人很快发现,他们过高地估计了他们自己的力量,过低地估计了邵人的力量。就在他出刀的前后,两名邵人一左一右,同时出刀,两把刀便贯穿了他的身体……

很快,路上便只剩下了两个人,这两人都筋疲力尽,一个是锦衣邵人,而另一个聆人,瘦脸短须,身上肌肉不多但很匀称,一看就知道是常年锻炼的杀手。

锦衣邵人明白,他一定打不过这个训练有素的聆人。

那聆人爆喝一声,轮刀朝他冲了过来。锦衣邵人手腕一番,手中的短刀脱手而出,化出一道流光,射进了一名聆人的大腿,那聆人惨叫一声,身子朝后面倒去。

那锦衣邵人快步跑过去,一刀斩下聆人的首级。

他站直了身子,看向瘫倒在墙脚的赵弈白,笑道:“起来,跟我走吧。”

赵弈白却没有答话,只是微微苦笑了一下。他的手从小腹挪开,露出一把扎的极深的短刀,鲜血已经濡湿了整片下襟。——这是张胡做的最后一件事,也是他认为对菁国有用的事。

邵人的脑子“嗡”的一声响,快步朝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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