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昱。与昭卿为昔日白鹿洞书院旧识,是先王的二皇子,只是当时无人知其身份。
话都说到这了,那就多说一些。先王有五子,长子赵昆,次子赵昱,老三赵晃,老四赵昊,老五赵昘。
太子赵昆性情刚烈,主战杀伐,满腔少年热血,恨不能举全国之力把萧宋周围的敌国全部荡尽,但萧宋在赵康帝手里活了四十六年,活的是民贫兵弱,军备不济,赵昆就是再有野心,也只能从白纸上启开第一笔。
但天年不测,赵昆二十五岁那年突然得了一场怪病,整个太医署竟无一御医可以医治,最后他也只能带着他的壮远雄心饮恨西北。
赵昱作为二皇子,小了他长兄十多岁,但性子与之十分相似,二者关系也最为要好,要是把这层兄弟的关系扔掉,二人也算是忘年之交了。
可按道理这赵昆归西,皇上就该重新立储,老五夭折,老四尚未垂髫,赵昱作为二皇子,太子的位子于情于理都该扣到他头上。
可偏偏赵康帝越过了赵昱,将这帽子扣到了老三赵晃的头上,甚至把赵昱派往边关,封其“遂宁王”,以致他到现在头上也只顶着个亲王的帽子。
可最怪的还是“遂宁王”三个字。照理说赵昱一个亲王,要么“遂王”要么“宁王”,怎么也该是一字打头。可这最后偏偏是“遂宁”。
你说这到了嘴里的瓜,满朝文武是吃还是不吃?
赵昱像是感受到了昭卿的目光,抬头正好跟她对了眼,立马认出了她,脸上瞬间开花,喜上眉梢,加快了步伐,脚下路也不看,再加白雪盖住了深坑,整个人倏一下,瞬间矮了一截。
昭卿眼疾手快,一把搀住了他。后者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开口。昭卿作势让他别急,叫上了无欺,将他们引到了殿侧的会客堂。
“思顾,好些年不见了!诶,这位是?”赵昱顺着昭卿的指示,一屁股坐下,注意到没了站在昭卿旁边的无欺。
“舍弟,南无期。”无欺也不等昭卿招呼,直接拱手:“见过阁下!”
“不必这般客气!令弟眉宇间的英气可是跟你不差啊!”
“殿下说笑了——能让殿下奔波至此,是因为临安变故吧?”思顾坐在旁边的座子上,示意堂内弟子沏茶。
“想不到思顾你竟已知晓,哎……不错,二月月末临安府被攻陷,本王率禁军与鞑子厮杀,后来险些葬身宫中,是黎长洪将军舍命送我出宫,一路上又得武毅晟将军护送,这才捡回条命。”
“殿下说……黎长洪将军,舍命护你出宫,那他?”昭卿有些发愣,脑海里满是当年黎长洪亲和柔蔼的脸庞。
“那夜本王被黎将军敲晕,醒来人已经在京城外的一长亭,武将军说,他们约好了日出在那会面,但是我们等到了黄昏……”
“(轻吐口气)那殿下来找我,是因为桃虚吧?”昭卿见他目光锋锐,郑郑点着头,“我有个问题,殿下如何得知我在衍雪的?又是如何来的衍雪?”
“思顾,不是本王不想说,只是答应了那人,要帮他保密——敌军兵力远胜我们,更有巫术之士,再加上桃虚——所以本王来此,就是恳请贵宗援手一二,助我萧宋重拾山河!”
“桃虚不该掺进家国纠纷。我是半个萧宋人,南家,更不该帮平辽。只是舍弟今日刚到衍雪,我这才知道是桃虚内部出了问题。”
“居然是这样?”赵昱扫了眼南无欺,好似一副拆了变戏法的台,弄清玄妙的样子。
“殿下,昆仑与归墟十个门派在上次飞霄之争后定下约定,不可插手人世纷争。所以很抱歉,整个衍雪能帮你的,只有我一人。”
“如此便已是鼎力了!本王在此拜谢!”
“我手头尚有些杂事需要处理,事情完毕,我便立刻启程。只是殿下需要答应我,不可向他人透露我的身份。”
“一定!”赵昱再次作揖,挥袖而去,到了门口想起来什么,“对了思顾,我军现在信州。留步,不用送了。”
昭卿站在堂门前,两眼放空,堂内弟子刚沏好了茶端上来,客人倒先走了,昭卿顺手拿过一杯,手凝冰霜降下了茶温,一饮而尽。
无欺自从进了上境,茶水没喝过一口,路上当了把夸父,趴在江水边就是往嘴里灌,结果闹腾了肚子。
现在看到这茶,连着赵昱那一杯,一手一个,见他姐一口闷,自己也要豪饮,结果茶水愣生变成漱口水,进嘴没一秒就又被送了回来。
昭卿听着动静回头,就看无欺像夏天的狗伸着舌头嘶哈嘶哈的,险些被他蠢笑。无欺胃里的鼓声比天公的雷锤声音还大,这倒是提醒了昭卿,算算时辰也差不多到了饭点,领着无欺去了南阁。
南阁除了中殿与东阁外,就是最大,前有“饕客居”,后有“精医阁”。
“饕客居”阁楼层数多达十层,高度直逼中阁大殿殿顶,珍馐佳肴以欢声笑语为佐,是整座衍雪最显人间烟火气的地方。无欺人还没到南阁,就像是水牛被人栓了鼻环,香气勾着他就往南阁飘。
俩人一起进的饕客居,结果一眨眼无欺就不见其人,昭卿还想去找找,却被人阴阳怪气住了,
“呦,瞧瞧,这不是南执剑吗?我说刚才准备剁个花鲢给弟子们加加餐,结果您猜怎么着,这花鲢直接越了案俎,尾巴扫了我一脸,原来是南执剑光临饕客居。”
一厨子,端着口大锅就走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腰不太好,身子往后挺着,肚子用的劲比两只胳膊还大。
“今日正巧想尝个鲜,这有能越案俎的花鲢,想来味美。但有人故作明了,诽这花鲢性坏不能吃,可自己锅里菜烧糊却都不曾看见一二。”昭卿噙着丝丝笑意,语气平平淡淡,眉间的清寒倒是一点不减。
那厨子一听,低头果然见一锅子菜黑了大半,想起来是刚才火烧的旺,本该收汁,偏偏汗滚进眼睛,一股脑只顾得连锅端上,
“哼,南执剑今日屈尊来饕客居底楼,想来也是难为你了。”
“您说的是,这底楼弟子都得吃你这一锅焦炭,可不是难为我们?”昭卿微微扬着下巴垂眸瞥他一眼,便不再管他,环视周围,终于抓到了无欺的身影,剩下那厨子用锅勺搅着一锅黑炭,骂咧咧得重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