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太阳穿过浓雾,打进了幽家的大殿,幽家家主幽阡,早上起得晚,脸都没来得及洗,就被南家杀了个清醒。昭卿就坐在殿内的主座上,右腿搭在坐腿上,手指敲打着扶手,一下一下的敲在身旁客气恭敬站着幽家家主心上。
“少主,除了幽陌,都已经在大殿外了。”南秋河看着翘着腿,坐在主座上气定神闲的南昭卿,差点以为这是南家。
幽阡一听,连忙凑到昭卿身旁拱出笑容:“诶嘿嘿,那个南少主,您看这人都到齐了,您有何贵干,就直说吧。”
按道理这一家之主遭外人侵犯,必举全力抵御,虽身死也不可硬吞恶气。可这幽阡不知道算不算是“俊杰”,但确实识时务,他但凡打得过,早就三花鼻子四瞪眼的跟她开干了,怎么也不会让她在自己的位子上坐的那么安稳。
“齐了?幽家主是年事已高,两耳不聪了么?您那宝贝儿子呢?”昭卿抬着眼皮盯着幽阡,让他心里一阵泛寒。
“犬子人不在桃虚,这,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这幽阡说的倒是实话,幽陌真不在桃虚,他也确实不知道幽陌跑哪去了。但南昭卿信不信,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在桃虚……”昭卿起了身,排了排下裳,就背着手在这大殿里面踱起步来,语气不疾不徐,“行,令郎在哪,先不论。我南昭卿,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劳烦幽家主跟外面的幽家人说说,手上沾着南家血的,自己站出来,其他的,可以留一命,否则——”
这下幽阡心里可是大骇,他手上可没少染南家的血,想苟活,就得找替罪羊。他直了直身子,拽了拽衣服下摆,站在殿前的台基上,用着感人肺腑的话语把昭卿的意思重复了一遍。昭卿在殿里面瞄着他的背影,揣测这人能当上家主之位,怕是也没少坑害自家人。
大殿的广场前站着上千的幽家人,总有人有“罪”,但没有人想担,幽阡话都说完了,也没一个站出来的,这可把幽阡的老汗都急出来了。
“想不到幽家人心居然这么齐,甘愿同生共死,既然这样,我们先拿您这个家主开刀,不过分吧?”南秋河环抱着手臂,晃悠到幽阡身边,一脸阴冷的笑容。
但南秋河根本不会冷笑,他生来一张灿阳的脸,让他冷笑,那比夜半三更的鬼笑起来还难看!也不知道那幽阡是真没良心,还是被南秋河这“死相”给吓着了,结结巴巴着:“我我我我知道!我知道他们谁杀过南家的人!我这就把他们揪出来!”
南秋河面色一身,偏头扫了眼昭卿,见她也冷着面色,俩人一起在心里把这混蛋玩意剐了千万遍。但别说,这混蛋效率还不慢,秋河转个脑袋的功夫,他就把人揪得七七八八,腆着张老脸,又凑了过来:“您看这样,是不是——”
昭卿迈出了大殿,走到幽阡身旁,递给他一把剑:“幽家主,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送他们上路把,或者,我送您上路。”她想看看,这个家主到底有没有底线。
事实证明,他根本没有。昭卿借着幽家的手,杀了幽家该杀的人。
——信州铅山县
江楚本以为带着武毅晟出来,至少在认路这块可以高枕无忧,结果武毅晟虽不是路痴,但头一次来着铅山县,二人一路上边走边问路,费了不少功夫。
这铅山归萧宋中央直辖,因为当地丰富的铜矿资源,使铅山的产铜量能占到整个萧宋的一半,对萧宋的货币制造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另一方面,这铅山如此庞大的矿产资源,中央若不在此处插眼,地方一旦有谋反之心,暗中筹备锻造军武,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这铅山的通判也就比别的多上一些,对地图这东西卡的更是死。最后还是二人不得已把自己的身份甩了出去,从店家那购得一份地图,这才省了不少麻烦。
武毅晟怕上饶那边再起战事,想着赶紧往武夷山赶,早办完事早回上饶,可江楚这几天整日悠哉闲散,不管哪边是都不着急。这武夷山有动静,一定会牵扯出不少江湖势力,江楚不信“晦祟”能沉住气作隔岸观火,上饶那边如果没了晦祟,威胁也就在徐漮湧一人,就算兵力有所相差,但想要应对也是足够了。
江楚知道邵岭涯那放屁出一半留一半的臭毛病,急也没有用,况且这几天探燕来过信,就给一个俩字“静候”,他邵岭涯要我“静”候我就“静”候?偏不!江楚漫无目的在县城里面逛了又逛,说书的、唱戏的、卖花的、制灯的,全都被他光顾了。
武毅晟上了年纪,不比江楚,差点累成了狗,他发现这居然逛街比打仗还累,决意要赶紧给江楚找个婆娘,比他还能逛,这样以后自己就不会受这折腾了。太阳大半个身子还在外面,武毅晟就催着江楚找客栈。
没办法,长者为大,于是江楚找到了一家——酒馆。酒馆里暖亮的光打在青石路面上,烈酒的醇香把里面的笑语声一块带了出来,瞬间把武毅晟的魂儿勾了进去。
这军营中正常是不让饮酒的,武毅晟天天在城楼就看着安求客屁股墩窗户上一坛一坛的往喉里灌,安求客一个闲散江湖人,赵昱管不到,自己也只能干瞪眼的看他喝,现在这有酒馆,下了马就往里面冲,完全不像方才那身心俱疲的人。
江楚一个人拴好两匹马,慢悠悠的迈进了酒馆,还没走两步就听有人唤他。
“扶玦兄!扶玦兄!这里。”
是韩书良。他大腿被桌子边别住,整个人半蹲半起,露着一口齐刷白牙,向他挥着手。江楚扫了眼在柜台前买酒的武叔,走向书良那桌,在他前边坐了下来,
“小书良,又见面了。”江楚看着书良一脸傻笑,“你不是不会喝酒么?怎么会在酒馆?”
“我爹让我在这等人。不然我可不在这待,熏都能给我熏醉了!”
“你那护卫呢?怎么没见。”
“他在家养伤呢。对了扶玦兄,喝酒吗?我请!算是答谢你一小部分的救命之恩!”
江楚一愣,没想到他账算得倒是细,还得掰开一部分一部分还,浅浅一笑:“你能请多少?”
“你喝多少我请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