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品流动不快的古代,通胀问题可能在一段时间内是区域问题,但市场是有那一只手的。例如河东地区的百姓有钱了,河北的商人,或者京畿路的商人就会想办法将商品运过去卖。只不过消耗这种通胀,需要一点时间而已。这对于赵桓来说不是大问题,只要南海商品源源不断涌进来,填补东南改稻为桑国策的延迟性,就能在市面上,大致平衡通胀。提前预支出去的钞票,后面是有源源不断的商品可以补充进来的,更何况一旦东南改稻为桑国策推下去,商品会越来越多。大盘蹦不了。而张九成说这个问题的核心还不在于给民间钱,他的关键词只有两个字:效率!用钱来提高效率,完成中原地区与北方边境强有力的连接,只有这样,才能算是有效的收复。赵桓不能等,向四面八方启动大基建修道路的战略,原本需要数十年的时间才能完成。赵桓却打算压缩到二十年之内。为什么?还是那句话,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事情都是不可控的,尤其是未来,充满了变数。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快去完成一件事,哪怕付出一些代价。话说回来了,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的,不是吗?张九成的出现,让赵桓找到了最适合去执行这个战略的人。他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天高云阔。海洋战略的打通,的确将要改变太多,从政治体制的改制,到经济模式的创新,都将受到影响。他赵桓的国家最高战略节奏,也在按照他来到大宋时定下的战略计划在一步步往前走,可能中途会有修修补补。回到文德殿后,赵桓立刻召见了赵鼎。“张九成朕已经见过了。”赵鼎站在那里不说话,他永远保持着沉稳的姿态。“这个人的答卷你都看了吧?”赵桓继续问道。“臣都看过了。”“朕想听听你对他的评价。”“此人做事果敢,最擅长的还不是谋略,而是论断!”“善断?”“是的。”“那你觉得这种人适合给什么样的官职?”“先让他去东京邮政去历练半年。”“为何?”“此人之前就向臣提过《后勤与收复北地》的策论,他的策论倒是很独特。”“如何独特?”“是关于道路与朝廷收复燕云甚至辽东的策论。”赵鼎说道,“他有一个核心理论臣深以为然。”“什么理论?”“朝廷对周边的管制,取决于人到周边的确所消耗的时间。”赵桓明知故问道:“这句话作何解释?”“就拿这次安南都护府为例,朝廷设立都护,是迫不得已之举,因为从东京到交州,可能需要两个月的时间。”赵鼎说道,“若是只用一个月,朝廷完全可以将安南变成一个与广南西路一样的地方路。”赵鼎说得可谓是一针见血了。遥远的地方,就只能用藩镇制度来维持,因为朝廷要过多干涉,几个来回,太慢了,那里若是出现变故,根本来不及行动。“而且,张九成的策论不仅仅提到了朝廷对边疆的掌控,还提到了对乡村的掌控,但对乡村的掌控,可能就是未来很遥远的一件事了,而国朝的大方向如此定论,却是没有问题的。”“但他提到用交钞来发放俸禄。”赵鼎说道:“这也没问题,只是需要两个前提。”“什么前提?”赵鼎说道:“交钞发放俸禄,造成地域交钞贬值,百姓会去银行兑换铜钱,然而有钱人和官员利用权力之便,会优先兑换,徒留百姓手中交钞贬值,这事蔡京当政的时候发生过。”“那有何解决之道?”赵鼎说道:“以国家战略资源储备为由,收回民间铜钱,一步步将铜钱作为货币的角色废除掉。”赵鼎一定是懂辩证法的,虽然他可能不知道“辩证法”三个字,但他的思维构架却深谙此道。这是一个执政者最优秀的品质。一般人只会说,这事做不了,这事一定会造成混乱。但是作为掌控大局的出色政治家,则会从面和时间线来看待这个问题。目前的确存在这些问题,但这些问题从长远来看,是可以慢慢消除掉的。如果你不去开始,就永远不会往前走,便不会有进展。所谓辩证法的核心在于,事务的发展是曲折且向前的。普通人总是会陷入到眼前局面的可行和不可行两极选择中。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可行也没有不可行的事情,只有时机对不对。不同的时间点,原本很好的办法可能会造成恶果,原本看起来绝对不可行的政策却可能达到目的。“第二个前提呢?”“必须保证海贸进入大宋更加顺利,以此保证货物充足,且连同东南与京畿路的商业,使货品流转更快,达到货品源源不断流通河东的目的。”这一点倒还真不是问题,大宋朝以东京开封为中心,向东南辐射网状河运,以致商贸空前发达。赵桓不由得点了点头:“就按照你说的去办,张九成的职位,你来安排便是。”“是。”“对了,还有一件事。”“请陛下示下。”“朝中有不少人推荐康王做安南都护府的大都护,你觉得如何?”“都护府制度,原本便是亲王来遥领大都护,这合情合理。”赵桓又试探性问道:“朕给康王的权柄是否过重?”赵鼎愣了一下,连忙反应过来赵官家的意思,但他也猜不中赵官家真实的想法,只是如实回答道:“康王有政绩,陛下奖赏康王,也合情合理。”赵鼎想了一下,又说道:“而且康王对农政和借贷颇有心得,可以协助安南对土地做改制,这是一件好事。”“至于对军队,安南军,是由军政院辖制,康王虽然是大都护,但显然也无法干涉。”赵鼎最后作了一个补充。“有道理,准。”“陛下还有何吩咐?”“没有,朕安静地写会儿书。”“臣告退。”让康王做了开封府府尹,又给了安南大都护的头衔,绝非坏事。这朝中有不少人是想借着康王搞事情的,但偏偏又装出一副完全无关的样子。他们今天写了推荐康王做安南大都护的奏札,明日恐怕就要写推荐康王做储君的奏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