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尤桑一起来的永和坊士兵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举起了武器,向姜卌严冲去。
“贼子受死!”
姜卌严挑了挑眉,席地而坐的长生教蛊师中突然站起两人,拦住了士兵们。
两名蛊师放出了蛊,尽管守军士兵照尤桑先前嘱咐的,拿头巾蒙住了面,仅露出两只眼睛,但蛊虫还是钻进了他们的盔甲,有的甚至撕咬起他们的眼睛。
士兵们哀嚎着,手中紧握的武器也“咣当”掉在地上,他们在地上痛苦的打着滚,撕扯下铠甲,撕烂自己的衣服,把手指插进自己的眼里,想要把蛊虫捏出来。
“想用普通人来对付蛊师?痴心妄想!”
姜卌严一脸虔诚的抚摸着墙壁,右手食指轻轻按在左手的手腕上,用力一插,血如涌泉冒了出来。
他用伤口在墙壁上用力摩擦着,鲜血渗进那道缝隙,紫光开始变得若隐若现,但每一次闪耀,都绚烂夺目。
姜卌严长啸一声,显得十分满足。
等到他手腕上的血止住后,姜卌严把手拿了下来。
“我将自己的鲜血敬献给蛊神,听到了蛊神的话。”姜卌严转过头,笑着看着钱世昌。
钱世昌有点害怕,裹了裹衣服,故作镇定的说道:
“蛊神说什么了?”
“蛊神说,他马上就要降世了,只需要一个人作为祭品,一个纯净的没有任何蛊虫气息的人。”
“夺舍?”钱世昌脸色铁青。
“你居然还知道道门术语。”姜卌严有些惊讶,“不错,就是夺舍,我需要一个人当蛊神的肉身载体。”
“那你看着我干什么!”钱世昌惊恐的往后退了一步,“我可不想当那狗屁蛊神的肉身,我只想长生,到时候给我他的一杯血就行了。”
“钱大人,没有付出就没有回报啊。”姜卌严道。
“我没付出?我这些年为你们做了多少事,这叫没有付出?”钱世昌破口大骂,“我做了那么多昧良心的事,每日担惊受怕,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每晚一闭眼就是那些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的孩子掐着我的脖子在向我索命!姜卌严,我不欠你们的,是你们欠我的!”
“谁不是呢?”姜卌严冷笑道,“钱世昌,我们都得承受良心的谴责,习惯就好。”
“我没打算用你,你的身体亏虚,体质欠佳,天资更是下等,若是没有你的老师戚胜衍,恐怕现在还在国子监不见天日。蛊神的肉身决不能是你这样的。”
听到姜卌严不留情面的贬低自己,钱世昌冷哼一声,悬着的心却是放下,不管姜卌严说的话有多难听,只要他不害自己,就都好说。
姜卌严自顾自的说道:“我有一个绝佳的人选。”
“谁?”钱世昌冷冷的问道,他其实对这个完全不关心,但本着捧场的原则,他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应该适当的问出这句话。
“那个姓李的年轻人。”
“皇太孙……李俶身边的那个人?”钱世昌目瞪口呆。
“我不知道他的来头,那个人没有说,但是能够待在李俶身边,又同是姓李,估计也是皇室之后,也许是没落的哪一个分支也说不定。”
他瞥向钱世昌,“你知道你自己愚蠢在什么地方吗?你察觉出了他和全万仇的关系,但你却没有在抓住他后的第一时间审讯出他的消息背景,而是盲目的派人杀他,还交给两个狱卒,你以为这是收钱办谋人性命的腌臜生意?”
姜卌严转身向甬道走去,“我出去把他找出来,看样子,他是这次的统帅,不会走的。”
“你可别死在外面。”钱世昌阴沉着脸说道。
“就凭他们?”姜卌严嗤笑道,“连五毒教的上任圣子都折在了我的手里,他们于我而言,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人越多,我越强。”
他缓缓向外走去,站在仰着头的尤桑面前停留了一会儿,拍了拍尤桑的脸,哈哈大笑着离开。
在姜卌严经过尤桑的一瞬间,后者的眼珠转了转,随后在钱世昌震惊的目光中,反手把一只簪子插进了姜卌严的脖子。
姜卌严余光瞥见了尤桑的动作,但让已经来不及反应。尤桑的簪子插进了他的脖子,鲜血止不住的喷出。
姜卌严一掌拍出,尤桑借势翻滚出去,与重伤的姜卌严拉开距离。
姜卌严捂着脖子,身躯颤抖着,他步履蹒跚的向尤桑走去,伸出手臂,望着尤桑,满脸的不敢置信。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尤桑突然能动了?
在自己的秘术之下,没有人能够逃脱出来的才对。
“姜教主不用费尽心思去找我了。”
熟悉的嗓音在身后传来,姜卌严艰难的转过身,只见一个俊秀青年倚着石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这里。
“你……到底是谁?”
姜卌严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尝试着动喉咙,但涌出的鲜血使他的脑袋飞快的眩晕,已经快要看不清前面的东西了。
李心安微微颔首,道:
“血衣堂堂主,李心安。”
……
半柱香之前。
李心安在黑暗漫长的甬道中走着,前方突然出现一个小白点。
那个白点散发出温暖柔和的光亮,吸引着黑暗中的李心安。
他知道,姜卌严和长生蛊就在那儿。
李心安蹑手蹑脚,悄悄前进。而随着他的靠近,那逐渐躁乱的打斗声也是清晰的传入耳中。
李心安放满了脚步,直到面前出现一个巨大的空洞,火把将这里照耀的如同白昼,一道光滑的墙壁直直延伸向上,淡淡的青色雾气飘荡在四周。
他看到席地而坐的蛊师,他看到全副武装神情肃穆紧张的士兵,他看到一片遮天蔽日般的蛊虫,他看到姜卌严消失在蛊虫之中,又从阴影里走出。他看到一只血红色的眼睛在尤桑的头顶上闪烁着妖异的光芒,他看到尤桑一动不动,他看到那些士兵被蛊虫折磨的痛苦不堪。
“混蛋……”
李心安忍不住要冲上去把姜卌严撕碎,但行动都成问题的他此刻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受难,眼睁睁看着那个沾染了无数鲜血孽业的长生蛊出世。
他没预料到尤桑会失手,这是他最怕的,最不愿意见到的情况。
“没办法了吗……”
李心安不自觉的握紧了火折,他隐匿于黑暗之中,已经有了决断。
“我这一辈子,好事做的不多,坏事倒也没少干,但没做过昧良心的事情。”李心安自嘲的笑了笑,“但愿见阎王的时候,能让他帮我投个好胎。”
他看着姜卌严转身回去把自己的手腕割破,鲜血染红了半堵墙壁,开始悄悄后退。
过往的一切在他眼前走马灯般闪过:李林甫、张思远、福伯、吴乡、裴旻、常玉、李俶、慕容白、尤桑、尼娜……
他的敌人,他的朋友,他厌恶的人,他竭尽全力想留住的人,一切都显得那么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