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要租车?大车小车,新车旧车,双轮小便车,四**花车,木车竹车马车牛车,小店应有尽有!”
“带不带车夫?”
“车资六十钱到十二两不等每日,外包车夫一律多加一两每日,一半给车行,一半直接与车夫结算,二日以上或者出城远差需外加二十钱每日并且提供车夫吃住。客官第一次来租车?若是有熟客担保本行可免收押金……”
“押金我照付。”青年公子将一张轻飘飘的银票拍在了帐台上。
车行老板张大了嘴。“哪里需要那么多……这些钱够把两辆最好的马车买回家了啊!客官,小店可找不出来这么大的数额……”
“不用找了,亦不用退给我。”青年公子微微撩起遮面斗笠上的面纱,半掩半露出清秀俊俏的面容。“我要一辆可以坐十人以上的大马车,外加最年轻,最新来的车夫,载我出南城一次,三日来回。”
车行老板脸色遽变!“阁下这笔生意恕小店不做。……小店要关门了,阁下请回吧!”
“为何不做?我有的是钱,你做生意的,难道不想赚钱么?”青年公子笑吟吟地撑住了老板的去路。“还有啊,这大中午的,好好地关什么门呢?”
“不做就是不做!”车行老板急得额头出汗。“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总之我这店不开了还不成么?!”
“真是的,好好一笔生意不做还要关门,老板你哪根筋搭错了啊?”无论车行老板如何用力或者使巧想要绕过那人去关店门,那人却不知怎么总也挡住他的去路。
老板心下明白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爷求求你了,小的贱命一条,可是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儿女……”
“奇怪了,”青年一副无辜的样子。“我要租车,又不是打劫,老板何以至此?”
“不错,他只是租车,又不是打劫,老板何以至此?”一个有些熟悉,却又带着一丝令人陌生的森冷气息的声音从车行里间传了出来。
说话的人慢慢走了出来,脚下按地无声,显然是内功十分精深之人。
他与那青年一样,亦戴着一顶斗笠,笠檐压得十分之低,遮住了五官。从声音和脸型来看,是个相当年轻的少年,而身材体型,却已经十分魁梧高大。
老板一见他,原本跪在地上的身子干脆地瘫倒了下来。
要租车的青年公子静静地望着那少年。“这笔生意你做了?”
“我做了。车在外面,我是车夫,请跟我来。”少年一转身走了出去。
“这车看起来颇为结实。不知道能不能淋雨?”青年公子打量着黑木大车,饶有深意地问。
“南方不常下雨。”少年答。
“万一下了呢?”
“这车很新,还是该找地方避避。”
“要找什么地方避雨呢?”
“客人不妨上车试试看,万一真的下雨了,不就知道要去何处避了么?”
“我要出南城。”
“我也只赶车出南城。”
青年公子冷冷一笑。“好,有劳了。”他潇洒地跃入车厢。
十人的车厢他竟一个人坐?
“现在就走?”车夫问。
“现在就走。”青年公子答。
车夫再不多问,套马扬鞭,大车轰隆隆轻飘飘地向南面驶去。
出了城,天色竟然真的阴了下来。
一丝两丝细雨飘扬在车窗外边。
“看来给客人说中了。真的下雨了。”车夫不紧不慢地道。“怎么,咱避避?”
“不避又如何?”
“不避也得避。”天下还有这么不讲理的车夫。
“那好吧,避往哪里?”天下也有这么通情达理的客人。
“前面有个宅子。”
“看那模样,是个废宅吧?”
“废宅也有避雨的地方。”
“废宅说不准还有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许是有的。”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
“客人真会说笑,你我不就是人么?”
“一样是人,却也有分别。”
“哦?”
“比如有些人,被叫做‘故人’。”
“‘故’就是旧。旧的有什么好?不如我这辆新马车。”
“新马车害怕淋雨,还是旧的好。”
“你看,雨越下越大了。宅子也到了,客人你还是进去躲一躲吧。”
青年公子跃下了马车。面前的宅子看似门户紧闭,伸手轻轻一推,却应声而开。
“这里有一条可以避雨的长廊,直接从院子里通往花厅。”
“是啊。旁边还有马棚,我要赶车去那里休歇避雨。”
“哎,小兄弟你不如也一齐入厅?”
“马车要紧。”少年笑着跳下车。若非斗笠遮挡,两人在雨中对话,衣衫已是尽湿。
“既然这马车这么要紧,下雨天又阴冷潮湿,我看不如劈了它来烧柴火。”青年公子边说边笑,忽然一转身,毫无预兆之中,出剑!
一剑卷起无数雨花,重重落在马车身上。
剑气过处,一辆硕大的马车竟然随剑化作无数木板,四分五裂!
马儿受惊,又一时脱开笼头束缚,竟自顾自向雨中撒蹄跑去。
“好了。”客人笑起来。“如今车也没了,马也跑了,小兄弟你可以随我入厅一同避雨了吧。”
本来是租车的客人,现今却砍了车,放了马。
车夫却好似一点也不讶异。
“已经淋得那么湿了,何必再避雨?”
“不避雨,那要去哪里?”
“你是客人,我是车夫。你要我去哪里,我自然就去哪里。”
“那我要你入厅避雨。”
“这雨下得奇怪,这宅废得可疑,客人不觉得害怕么?”
“我本是有点害怕的,只是见了你就不害怕了。有如此高大健壮的车夫陪伴,这宅子再可疑又能如何?”
这位高大健壮的车夫却重重叹了口气。“只是我却害怕起来。”
“你怕?你怕什么?”
“我怕这宅子会变。”
“变成什么?”
“原来是出厉鬼,现在却改出仙女。”
青年公子拍手笑道,“原来你已感觉到了。”
“我本不该接下这趟生意的。”
“你既已接了,还不听我的话,入宅?”
“我本应该听你的话入宅,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
“只可惜我忽然有些内急,我要走了。”少年车夫说走就走,竟然头也不回地就冲进了雨里。
废宅的花厅大门却忽然被人打开了。
从里面打开。
立在门内的,果然不是厉鬼,而是仙女。
亭亭玉立的粉色纱裳掩不住美丽容颜下的憔悴。门外风雨都向门内招呼,风声猎猎,雨势危危。
少年听到了开门声,亦感觉到火一样的两道目光烧灼在他的后背上。
他顿住脚步。
片刻,未回头,继续向前走。牛皮靴子踏在一汪汪水里,溅出孩子气的啪啪声。
“连小开,你给我站住。”粉衣丽人的话语带着穿心裂骨的力量,穿透了雨幕。
连小开?
那少年车夫竟是连小开?
看来是了——因他并未否认。
风幕雨帘中,那高大的身形竟微微颤抖起来。
雨渐渐地小了。
连小开没有站住。
亦没有转身。
他继续向前走。
唰地一声,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阻在了他面前。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三十日之间你已非昔日之你。虽然如此,你想要胜我,却还是难如登天。”青年公子已经扔掉面纱,一张俏颜满是煞气。
连小开不屑地冷哼一声,却昂头不语。
“除非,你将那些鬼怪祭出来助阵?”沈玉刃挑衅道——男装青年正是神仙洞府洞主,沈家二小姐玉刃是也。
站在花厅之内,形容憔悴、秀色蒙尘的粉衣丽人,自然是楚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