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外婆声音仍远远的,颤巍巍喊道:“平儿,羊没了就没了,还可以在生。你回来罢。外婆不怪你。”
传来林守中和林守正的声音:“司徒平、表弟,你出来吧。”
三人叫喊之声此起彼伏。以此来看,外婆必是以为司徒平牧羊之际,弄丢大公羊,搜寻无果,躲了起来。以致天色如此之晚,却仍然不敢回家。
司徒平正要开口应答之际,猛然想起叶缤大师刚才“情根深种”的话,偷眼朝叶缤大师看去。
叶缤大师面色淡然,压低声音,吩咐道:“事不宜迟,你可速速将黄花地丁籽送至司天台。这大公羊一路之上,供你驱使。”
司徒平点点头,心道,叶缤大师说我情根深种,对以后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如果想踏入仙林,不能再儿女情长。等我拜叶缤大师为师,修真大成,自然可以回来侍奉外婆,与两位表哥一叙别情。更何况,叶缤大师已传授我这法术。如若告诉外婆他们详情,外婆必定不许,反而徒增烦恼。岂不是失信于仙?
念及此,司徒平站起身,跨上高头大羊,怀揣黄花地丁籽。等他再次抬头朝叶缤大师看去时,她已经化成一道长虹,划破天际而去。
外婆和两位表哥的呼喊之声仍在小山上此起彼伏,越来越近。就在这一瞬间,司徒平下定决心,尽快将黄花地丁籽交予陆修静国师。
少年意气轻别离。
司徒平借着月色,伏在大公羊背上,悄无声息,沿着密林之中的小径,疾驰而去,眨眼便绕到外婆和两位表哥的后面。
他一言不发,穿过小漫子村。大半个村子已经入睡,宁静安详。当越过茅草屋时,里面仍有一盏灯光飘摇,如豆一般。想来,外婆和表哥出去寻找,也期盼他能自己回家,故而灯光未熄。
后来,数次梦回之际,想起这如豆灯光,司徒平心中颇为自责,怀恋如秋日清晨的薄雾,久久不散。
那天晚上,离开小漫子村的司徒平,也不知行了多久。鸡声茅店月。
彼时的司徒平身无长物,都不知道叶缤大师让他送去的种籽究竟有何特殊之处。他身负重托,怀揣希冀,策羊奔驰,离开五年后才得以再次回来的小漫子村,朝着从未许诺过的修真之路而去。
司徒平不紧不慢,说到此处。外婆已经恢复平静的脸上阴晴不定,难过之中夹杂一丝丝不满。她好不容易将司徒平拉扯大,竟莫名其妙不知所踪。伤心自然是难免的。
外婆沉默良久,颤声道:“这个叶缤大师,说话怎么听起来比村里的神婆疯癫多了。又夺你的羊,又说什么为情所困。人又不是石头木头,当然不能无情,你说对不啦。”
外婆一边说着,转向秦紫玲。她正陷入沉思。
司徒平思绪翻腾。火石山上,修真路阻,归根结底,乃是因为自己不愿捕风捉影,将秦寒萼与宝相夫人纠缠在一起。这本就是每一个修真之人应有之义,算不上是为情所困。
体内五锴针隐隐作痛。虽然这代价确实太大一点。
外婆见秦紫玲没有答话,自顾自说道:“过去的事情,也就罢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旁边的秦紫玲一双妙目,脸上神情更是难以捉摸。她凝神静气,听司徒平讲述。听到叶缤大师传功,交与黄花地丁籽,她不禁眉头微皱,呼吸略显急促,好奇之中似乎有一丝恼怒。而这恼怒,又好像根植于艳羡和嫉妒之中。
回想起秦紫玲身世,司徒平暗自猜测其中原委。
秦紫玲自幼便立下修习玄门正宗的弘愿。宝相夫人纵横仙林多年,得到多家玄门正宗修道真传,可惜都杂乱纷纭,不够系统。教养秦紫玲方面,宝相夫人抛开自己的阴阳双修之术,一心一意将秦紫玲打造成玄门仙子。
玄门仙子,当然应在玄门之中。想来,秦紫玲必会多方拜师,应该亦被玄门正宗拒绝过多次。
秦紫玲转向司徒平,神色并不平静,终于开口问道:“这黄花地丁籽,便是通往司天台修真的钥匙。”
司徒平点头,伸手从怀中拿出已经风干的种子。依然硕大无朋,折叠在一起。
想到司天台研修结束后进入火石山的遭遇,司徒平心中暗暗感叹,看来自己是大大浪费了这两粒黄花地丁籽。如果当年秦紫玲能凭此前去司天台松霞学宫,想来仙林格局,将会为之一变。
念及此,司徒平心中涌起一股悲凉。
外婆摆摆手,问道:“那你可将种籽送到她说的地方了不曾?答应了人家的事情,可是要办到的。”
听闻此言,司徒平满脸笑意,不无自豪地说道:“这个自然是送到了的。不仅送到了,我还在司天台遇到了好多年轻有为的剑仙同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