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也在意料之中,”张鹏苦笑着说,“不是吗?他们怎么会注意到我们这样的一群小人呢。”他说完后无奈地摇摇头,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了飞机。
三五只麻雀停留在电线上,它们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在嘲笑我们这群傻瓜。我在人群中找到梁敏,她的脸色苍白,嘴唇干的起皮,显得很虚弱。我握住她的手,牵着她走回飞机。
其他人后来也都陆续回到飞机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沮丧,像是士兵刚刚打了一场败仗,又或是刚得知自己到了癌症晚期,活不过一个月了。
客舱里现在可以听到呻吟声,还有哭声,那个剪着平刘海的大妈啜泣不止。甚至还有笑声,是那种什么都已不在乎的笑声。悦悦安静地坐在她妈妈的怀里。
“还不要绝望,”那个像教授的老者大声说,“我们还是有机会获救的。”
“是啊,大家振作起来,我们会有其他办法的,不要放弃希望。”乘务长站在过道上说。
客舱里没人回应。他们坐在座位上耷拉着脑袋,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他们已经懒得开口去说一些虚无缥缈的希望,仿佛希望已经随着直升机远去了。我看着梁敏,她此刻正把手肘撑在小桌板上,两手托着额头,双眼紧闭。
拖得时间越久,我们的处境就越艰难,这种艰难不光是缺乏物质资源和外界对安全的威胁,还有精神上的自我放弃。
所以不能再这样坐着了。
我起身走向张鹏,他正坐在乘务员休息区,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抬头看向我。“按计划行动吧。”我说。
他点点头,站了起来。
第三次的外出行动依旧是原班人马:张鹏、顾大叔、我、刘大晖、傅磊,此外还加上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他叫程飞,大学刚毕业,他原本计划着去丽江来一次梦寐以求的艳遇。
傅磊在走之前抱了抱他老婆,并向他女儿保证自己一定会安全回来。
梁敏陪着我走到地面。“千万要小心。”她眼神忧郁地看着我说。
我看着她,想到前两次的外出都有人送命,没准儿这次就要轮到我了。我好怕这会是我最后一次看着她,我突然有点想要留下来,但我立即将这种念头从我脑中驱离。
“放心吧,我命大着呢。”我用手抚摸着她的脸庞,“等我回来。”
我们出发了。
路上我们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时刻留心四周和空中的动静。
再次走到铜像雕塑旁的时候,那只甲虫已经不见了,肯定是被蚂蚁们搬运到了某处蚁巢里面,那足够蚂蚁们吃上一阵子了,而可怜的我们还得继续外出搬运食物。
我们沿着已经熟悉的路线走到了小卖部,中间没遇到什么意外,真是谢天谢地。进入小卖部后,我们便一刻不停地走向最里面的一排货架下面,找到火腿肠,把它拖到地上。
就在我和傅磊抬着火腿肠要往外走的时候,傅磊突然停了下来。“等一下。”他说。
“怎么了?”我问。其他人也都停下脚步。
傅磊手指着货架上方:“我想要带巧克力豆回去。”
我抬头看向他手指的方向,在我们上一层的货架上,放着几包巧克力豆。“放的太高了,拿不到。”我对傅磊说,“还是算了吧。”
“我女儿很喜欢吃巧克力豆,我想带一颗回去给她,让她开心一下,这两天已经够她受的了。”傅磊说道。他的眼神微微闪着光,那是只有成为父亲后才会有的眼神。
我抬头看看那几包巧克力豆,又看看傅磊的眼神。我想悦悦要是我的女儿,我大概也会想办法尽可能让她开心一点。
“好吧,”我舔舔嘴唇说,“得想办法把那包装袋弄破一个洞,让巧克力豆掉下来。”
“这也不难,弄只笔把袋子戳破呗,”刘大晖开口说道,“等着。”他说完后立马跑到放文具的货架边,拿了一只细长的圆珠笔回来。他把笔尖对着包装袋一阵猛戳,可就是戳不破,最后他骂骂咧咧的放弃了。
“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张鹏说完也跑开了,他回来的时候拖着一把剪刀,是那种学生做手工用的小剪刀,剪刀的手柄是蓝色的塑料材质,所以拿起来不是很重。
“试试把袋子剪破。”张鹏边说边把剪刀举过头顶。他举着剪刀有些站立不稳,剪刀也在不断摇晃,我和傅磊走过去帮忙稳住剪刀。剪刀前端的刀刃勉强可以够到包装袋,我们三个相互配合着拉开剪刀手柄,对着包装袋剪下去。包装袋被剪破了一个小洞,但里面的巧克力豆没有掉下来。刘大晖又拿起那只圆珠笔,对着剪开的洞口用力捅了一下,一颗红色的巧克力豆从里面掉落下来,在地面上跳动了几下,滚进了墨绿色木门的里面停了下来。
傅磊跑过去捡,就在他捡起巧克力豆要往回走的时候,突然一双粗糙的大手从他的左边快速伸出来,一把抓住了傅磊。
傅磊被吓得发出一声尖叫,巧克力豆从他手里掉落。我们其他人也被这突然的状况吓得措手不及,赶紧跑进货架,在零食包装袋后面躲起来。刘大晖躲在我旁边的一包薯片后面。
紧接着,我透过零食包装袋的间隙,看到一个人从门后的置物间走出来。那是一个年约六十的老汉,他身形消瘦,头顶中间已经秃顶,周围仅剩的一点头发也像杂草一样覆在头上,下巴上长满了胡茬,脸上有不少皱纹。他穿着一件已经旧的发黄的白色背心和一条黑色的大裤衩,光着脚,左手拿着一只拖鞋。他正好奇地看着被握在右手的傅磊。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小的人!”那老汉一脸惊讶地说。他说话带着四川的口音。
傅磊在老汉手里拼命挣扎,想要挣脱出来。“老头儿!你快放开我!”他朝老汉吼道。
“哟!你这小人还会说话呢。”老汉更惊讶了。
“你快放我下来!”
“你是从哪儿来的啊?”老汉笑着问,显得很感兴趣的样子。
“你管我从哪儿来的,”傅磊大声说,“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吗?这里是我家呀,我刚在里面午睡呢。”老汉说,“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到外面有些动静,我还以为又是老鼠来偷吃东西呢,我就拿只拖鞋悄悄走出来,想用拖鞋砸死老鼠,没想到一看竟然是个小人!”老汉大笑起来,笑得浑身不停地抖动,“真是想不到啊!”
这时刘大晖不小心踩到了薯片包装袋,发出了一点声响,被老汉听见了。
“什么声音?”老汉停止大笑,看向货架,“你还有同伙儿吗?”
他走到货架边,弯下腰看着货架的底层。我和刘大晖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嘿!老头儿,快放我下来!”傅磊大叫,试着转移老汉的注意力。
但老汉没理傅磊,目光继续在货架底层移动。他扔掉左手拿着的拖鞋,然后伸手拿开一包爆米花,开始寻找起来。
我和刘大晖紧张得要命,害怕被老汉发现。
老汉又拿开一包爆米花。
“老头儿!我和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傅磊继续大喊,“快放开我!”
老汉慢慢地向我躲藏的位置靠近,不停地拿开更多的零食袋。我和刘大晖轻手轻脚地向另一侧移动,尽可能地离老汉远一点。
“死老头儿!放开我!放我下来!”
老汉开始拿开薯片的包装袋,一个,两个······
我和刘大晖已经不能再移动了,再拿开一包薯片,刘大晖就要暴露了。
老汉向那包薯片伸出了手。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儿,刘大晖紧张得不停发抖,脑门上直冒冷汗。
这时,傅磊狠狠咬了一口老汉的手指。老汉疼的叫出声,收回了要拿薯片的手。
“哎呦,你这小不点儿还敢咬我!”老汉生气地说,“看我怎么收拾你。”他说完直起腰,手握着傅磊转身走进里屋。
“死老头儿,你放开我!放开我······”傅磊的喊叫声在里面不断传来。
我和刘大晖终于松了一口气。我和他对视一眼,“我们快走,趁那老头子还在里面。”我说。
刘大晖点点头:“好,快······快走。”他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两快速走出货架,其他人这时也都从各自躲藏的地方钻出来。屋子里面传来老汉捣鼓东西的声音以及傅磊的喊叫声。我们现在和仓鼠没什么分别。我脑中想起那位像教授的老者说的话。
“我们快出去,”顾大叔压低嗓音说,“快!”
我们迅速跑向卷闸门,从那道缝隙中钻出了小卖部。
“傅磊被那人抓了,怎么办?”张鹏慌张地说。
我们紧皱眉头,瞪着眼睛相互看着对方,一时也都说不出什么好办法。
“先回去合计一下。”最后顾大叔说。
“对对对,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刘大晖着急地说,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万一那老头儿出来了就糟了。”
“也只好先这样了。”我说。
接着我们向学校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