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地中央树立着七根一搂粗的石柱,不知道有多少年了,看上去似乎已经风化,外面原本光泽的表面都已经变得斑驳不平。七根石柱列成呈北斗之势,每一个石柱上连着一条乌黑铁链,上面流动着一股异样光泽,仿佛活物一般。铁链尽头拴在一个枯瘦老者身上:两根锁住双手,两根锁住双腿,一根绕着脖子,还有两根穿在左右琵琶骨上,每一根铁链都似乎已经长死在肉里,看一眼都觉得心底生寒。</p>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顾临凡绝对想象不到一根人能够瘦到这种地步,完全是一副骷髅包裹上一层灰褐色的皮,可以清晰的看到青色的血管仿佛一道道细细的绳索遍布全身,关节处的皮肤被砂石地面磨得像灰白色石头,光秃秃的头顶没有一根头发,浑身,只有胯间包裹着几条破烂的布条,一碰就要碎掉的样子,肋骨嶙峋,可以看到心脏在薄薄的皮肉下一下下的跳动。</p>
即使是发现有人来到近前,老者却连瞥都没瞥一眼,身子紧紧的贴着一根石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石柱顶上停驻的一只蝴蝶身上。然后,缓慢的探出右手,就在蝴蝶即将飞走的一瞬间,将它握在手中。</p>
老者小心翼翼的缩回手臂,盯着蝴蝶的目光甚至称得上虔诚二字,喉头起伏几下,猛然张开嘴,将蝴蝶塞进嘴里,贪婪地快速的咀嚼着,仿佛那是无上的美味,看得顾临凡一阵阵反胃恶心,差点吐出来。</p>
等到最后一下吞咽动作结束,老者才转过头,木然地看了看顾临凡,声音沙哑的说道:“饿了几天了,吃相有些难看,小哥儿,莫要在意。”</p>
顾临凡只觉得脖子后面直冒凉气,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身子,悄然按住剑柄暗自戒备,同时问道:“你是谁?”</p>
“我是谁?”老者微微奇怪得看了他一眼,忽然呵呵怪笑几声:“看来你不是慧芜宫那帮小娘皮的门下,否则怎么会不知道老夫是谁?”</p>
这一句“小娘皮”骂得简直太对顾临凡胃口了,令他顿生知音之感,心中对老者也不免多了几份好感,当下道:“我当然不是慧芜宫的人,不知前辈怎么称呼?您也是被慧芜宫的人害得这么惨吗?”</p>
老者放声大笑道:“我是谁?哈哈,少年,若在千年之前,你问出这么一个问题就会被人嘲笑见识浅薄。嘿,好汉不提当年勇,不说也罢。当年再大的名气又如何?一身惊天动地的本事,还不是被人锁了琵琶骨,钉上毒龙刺做了八百年的囚犯?别的说起来你也不知道,只要知道老夫名字叫做厉劫余便是了。”正说着话,肚子里咕噜响了一声,顿时面色有些尴尬,低声道:“小子,有吃食没有?”</p>
顾临凡袋中还有几块干粮,眼看老者饿的如此厉害,同情之心顿起,总算心中有几分警惕,不敢靠得太近,远远的的抛了过去。</p>
那厉劫余接住干粮袋,双手都在微微颤抖,慢慢掏出一个馒头,颤着手撕下一小块,放进嘴里闭上眼睛慢慢咀嚼,但下一个动作就变成了迫不及待得将整个馒头塞进嘴里,不见咀嚼,喉头一动,硬生生吞了下去。这一下吞得太猛,他仿佛被噎住了,眼睛都鼓起来了,却死也不肯将馒头吐出来,猛地用拳头一拍胸口,才缓过这口气来。</p>
顾临凡眼见如此情景,心中暗道:“这老者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事,被慧芜宫的人这般折磨,就算是杀人无数的恶徒也最多一刀杀了,这般处置也有些过了。换作是我,只怕早就饿死了。堂堂天下闻名的修行大派行事飞扬跋扈蛮不讲理不说,处事如此酷厉,不是正道。”</p>
厉劫余浑然不顾旁边还有人观望,狼吞虎咽的吃了几个馒头,恢复了几分精神,在石柱下盘膝坐下,地面已经被炽烈阳光晒得滚烫也毫不在意,对顾临凡笑道:“嗯,多谢款待,有这几个馒头垫底,又能多撑几天。老夫被困在此处几百年了,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净是对着这七根石头自言自语,到今天还没疯了真是不知幸运还是不幸。”</p>
顾临凡行走了大半天,本来已经疲惫不堪,又看这老者甚是和善不似坏人,心中不免有些好奇,暗暗计算了一下铁链长度,在树林边上坐下道:“前辈,你到底犯了什么错,要受这么多年折磨?”</p>
厉劫余摇了摇头,并未作答,眯起眼睛,缓缓问道:“小子,你是什么人?”</p>
“晚辈是浩然观门下弟子,顾临凡。”</p>
“浩然观?嗯……浩然观,似乎听说个这个名字。”厉劫余眯着眼睛想了想,忽然道:“老夫记得那时候的掌门是个叫什么子的小道士。对,想起来了,叫云阳子,他现在还活着没有?”</p>
顾临凡脸色微微一变,心中暗自惊异:“云阳子祖师是飞升已然有六七百年了,难道这老者真的活了八百多岁?”他原本对这老者身份存疑,此时却不由得信了几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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