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鸟铳给他们带去的死亡是如砍头那般迅速爽快的话,那么箭矢给他们带去的便是凌迟一般的折磨与恐惧。
同伴的哀嚎声要比鸟铳的震鸣声更加恐怖和骇人。
“姥姥的,你们怎么搞的,两千多人,打不下几百人。”
在全场最大的一面白色般若旗下,一个头上包着金黄色绸布头巾,满脸络腮胡的黑脸大汉对着身边低头不语的属下们大声吼着。
身下的大马似乎也被这声音吓得想要逃走,四蹄不安的胡乱踩着地面。
“大将军,我们已经损失好几百个弟兄了,不能再打了。”
“混账!怂包!老子亲自冲给你看看,你们这帮废物。”
大将军一马鞭抽开了面前的头目,转身对着身后骑在马背上的匪寇们喊道:
“弟兄们!给我冲!第一个冲进去的老子赏金子!”
大将军身后的马匪看到前两次进攻被打得这么惨,心里也对兄弟部队升起一丝鄙视。他们正想用实力好好在同伴们面前显一显威风。
马匪们将腰刀高高举过头顶,嘴里发出兴奋的呼叫声,大腿用力夹着身下的大马奔向远处的车阵。他们曾经用同样的腰刀、呼喊、奔驰吓破了大漠上所有的商队和他们的护卫。
石磊对对方的骑兵早就有了防备,立刻让三个旗的预备队呈五行阵排好,弓箭手随后,在营地内从三面围出一个空地,缺口正对正面战场。
鸟铳手们在放完第一铳后,便立刻转身离开,移动到预备队的后面,抓紧填充火药。
不得不说,“鬼若子”们这次的冲击确实比前两次大得多,高大的马匹迅速冲击到阵前,如同一颗颗粗壮的大树直直得照你脑门砸来。
正面的车阵硬生生得被撞出了几个缺口。
当然,第一个冲进营地的马匪连人带马被长枪、狼筅、镗钯一同放倒,不可能拿到大将军许诺的金子了。
快马冲击的速度使防守的兵士根本无法阻拦住每一个敌人,接踵而至的马匪如决堤的洪水一般不受控制的涌进营中。
前线阵地虽然被撕开,但兵士们并不慌乱。各小队的狼筅手掩护着藤牌手坎马脚,镗钯手掩护着长枪手戳刺马背上的敌人,众将兵奋力的驱赶着敌人,极力想要堵住缺口。
冲入营地的马匪因为大车、倒地同伴和马匹尸体等障碍物的阻拦,速度明显降了下来,就在他们沾沾自喜的时候,早已等候的预备队纷纷将手中三米多长的长枪伸出来,将这些曾经横行无道、奸淫掳掠的马匪戳成了漏水的水袋。
站在最后的鸟铳手和弓箭手也都纷纷瞄准高坐在马背上正极力挥开枪尖的马匪,在队长的授意下自由开火、放箭。
马匪无力地挥舞着手中的腰刀,他们找不到任何可以触碰到的目标。
不知道他们栽倒在地上,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是否想起了那些被自己摧残过的面孔。我想不大可能,他们可能根本就不记得那些与自己无关紧要的生命。
未受到马匪冲击的左右两翼,在郑哨官和王哨官的带领下,全都走出营阵,变五行阵为大鸳鸯阵,主动进攻,左右夹击聚集在营阵正前方的马匪,以减轻营阵内同袍的压力。
冲入营内的马匪很快便被肃清,车阵被撕开的口子也在鸟铳和弓箭的掩护下重新堵住。
因为没有统一的号令,马匪们混乱的挤在一起,无法展开,前面的想往后退,后面的还在向前挤,各个头领互相吼叫着,让对方给自己让开空隙。
此时车阵前尘土飞扬,马嘶人吼,混乱无比。
就在马匪们进退两难之际,远处传来了急促的敲钲声,战场上的马匪这才一个个掉转马头,撤退到自己阵地上。
这阵敲钲声响起后,原本一脸轻松的石磊似被哪里窜起的火苗烫了一下,五官立刻皱在了一起。因为这声钲响不是自己敲的,更不可能是面前这帮组织无序的匪寇敲的。
石磊抬头向远处望去,在混乱的匪寇后面,一大队整齐的人影静静地矗立在直射的阳光下,高耸的骑枪如密林般立在空中。红面黑边的三角形认旗,等级有序地迎风飘扬在荒漠中。
石磊不及细想,赶紧也令军乐手敲响钲边,命主动出击的两哨迅速回防。
马匪们陆陆续续地撤出战场后,扬起的尘土还没完全散开,那支刚刚出现的神秘部队便组成一个巨大的三角形冲击阵列缓缓催马靠近营阵。
后方一面系着黑色旗带,面积巨大的黑边红面三角认旗醒目无比。马背上穿着红色四面开衩战袍,黑色长裤,裹着红色头巾的骑兵肩扛着细长的骑枪,身体伴随着马背的颠簸有序地上下浮动着。
如此整齐的队列,非长久的训练不可有。
森林中能够威胁到老虎的只有老虎。
鸟铳手们心里默默念着铳歌,手上迅速的装填火药、铅弹:
“一洗铳,二下药,三送药实,四下钳子,五送钳子,六下纸,七送纸,八开火门,九下线药,十仍闭火门,安火绳,十一听令开火门,照准贼人举发。”
此时太阳已经走到头顶,经过一上午敌人三次的冲锋,巨大的体能消耗让兵士们渐渐感受到力气不足。
身上的汗水正慢慢的湿贴身的内衣,抬起的双臂开始隐隐发酸,手中的武器随着自己大口的呼吸上下摇晃着。
但这还没有到他们都极限,他们还可以战,每个人依旧紧握自己的武器,双眼盯视着前方冲过来的敌人。
除了军令,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改变他们蓄势待发的身姿。
就在这些红衣骑兵快要接近鸟铳射击范围的时候,这个红色的三角箭头忽然缓缓地停了下来。
从敌人的队列中分出了两队人马,在没有旗边的红色三角认旗的带领下分别奔向两边,在到达了一定距离之后,又掉转马头,排好队列,互相朝着对方冲了去过。
营阵中的兵士看到这一幕纷纷感到奇怪,不知敌人如此怪异的行为是什么意思。
就在两边的敌人在营地前方即将相遇的时候,马上的人立刻挽弓搭箭,射向营地。
两队敌兵相错而走,继续向前,在分开的瞬间又是一箭射进阵地中。
射来到每一支箭,精度都准确无比,极少有射空或钉在大车挡板上的。
还未来得及躲避的鸟铳手们不少都被射中,纷纷歪身倒下,中箭的兵士咬着牙默默退到阵地后方,免得给同袍接下来到战斗带来麻烦。
剩下的鸟铳手们立刻举铳瞄准,但因为马背上的人都是侧着身子,且移动迅速,很难确保精确度,只好在他们即将离开之前胡乱射击。
放完一铳后,鸟铳手们赶忙蹲下身子填装弹药,但还未来得及倒火药,就被队长命令移动到阵后。
原来营外的红衣骑兵已经加速向营地冲了过来。
兵士们刚刚站到大车边列好阵形,一个个燃烧的火球就拖着黑烟,从高空中落下。破碎的瓦片和四溅的热火,像砸进原本波平浪静的湖面一样,瞬间搅乱了阵形。
兵士们身上穿的棉甲很轻易的就被点燃,一时间营地前侧乱做一团,炙火燃烧的刺痛感就连这些训练有素的勇士都忍不住叫出声来。
周、吴两位哨官持刀严令自己的兵士不得后退,没被火势波及到的兵士不得丢下武器救助身边的同伴,所有人必须坚守阵地,盯紧敌人。
火球落下后没多久,红衣骑兵便已冲到营前,刚刚才排好的大车再次被撞出几处缺口。
还站立在阵前的兵士们虽然奋力的用手中的武器阻拦这些红衣骑兵,但稀散混乱的阵型已经无力阻拦飞速闯进来的高头大马。
刚刚一直坚如铁铜的阵线,现在就像面团一样,被敌人坚硬的马腿和锋利的骑枪轻易的撕开。
营地中很快就被黑色的油烟和纷飞的尘土笼罩起来,正如头顶那片一直都是万里无云的天空,此刻正被远处不知何处飘来的乌云,像蟒蛇吞象一般,一点点吞噬着。
变化来得太快。
正是:战场瞬息万变,逆顺无常。不知石磊胜负如何,援军能否及时赶到,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