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句话，便了断了光，了断了人间。</p>
但终究还是留下了一线细盏，微弱的烛光却似黑暗里斩不断的那一丝情。</p>
这一线烛光刚刚照亮了墙上的一幅画，和那个久坐的身影的苍苍白发。</p>
这是他很久以前就梦想的舞台。</p>
可惜，终究还是晚了。</p>
他想起多年前他们初识时，他还仅仅十五。粗布素衣的不羁少年，嘴上叼着一截不知哪里摘来的芦苇，突然笑着对她喊了一声。</p>
喂，我能把你的病治好。但是，治好以后，你要嫁给我。</p>
床榻上面色苍白的女子终是有了些许笑意。</p>
好啊。不过你要想清楚呀！小农，我可比你大了十岁有余，你这是想娶个媳妇还是娶个娘呀。</p>
女子的玩笑，却不想就在这一刻编制出了少年的梦。她并不知道，那个她以为被她一句话说愣的瘦弱身影，在转身的那一刻，便决定了要为她抗下整个天下。</p>
她早已许配给邻国的太子，即使重病，也避不开这一场政治的婚姻。</p>
而他，也早已认定，她是他的妻子。</p>
于是，左手提着药箱，右手却握着无限的未来。</p>
这手里的未来，我全部要给你。</p>
后来的少年，在时光的帷幕下开始演绎着专属于他的传奇，仿佛突然间便拥有了这世间一切的天分。</p>
自然教会了他最伟大的医术，百草尝尽，终有所成。</p>
“神农”之名，世人皆知。</p>
他救人，三教九流，鸿儒高爵，匪盗草寇，有求必应。甚至于欺世之辈，想要佯病毁坏他的名誉，他也只是在对方恶言诋毁后笑笑。</p>
若是天下再无顽疾为难世人，那就是最好了。</p>
只是，时间走得太快，少年的脚步永远跟不上她。后来的他，终于配置出能解女子重病的药方，她却已入深宫。</p>
薄幸的太子终成帝王，挥兵剿灭了她的部落。她更是被打入冷宫，与世隔绝。</p>
神农也试过各种办法，想要进宫为她治病，却都被皇帝阻挠。</p>
皇帝心中记恨的，是她入宫后的冷漠。</p>
所以在灭族之后，他便一直期待着她在痛苦中死去。</p>
于是，那个学医的少年，在某个阳光温暖的午后，慢悠悠的走到女子床边，带着一贯的笑容，对她说。</p>
我来娶你了。</p>
你是如何进来的。</p>
走进来的呀。</p>
侍卫呢。</p>
杀了。</p>
军队呢。</p>
杀了。</p>
皇帝呢。</p>
杀了。</p>
天下呢。</p>
我的了……还有你。</p>
弃医从军的少年，十年的征战，终于为她夺得了天下。</p>
那个一心救世的少年，终于为她变成了血洗江山的枭雄。</p>
你愿意嫁给我吗。</p>
时隔多年，女子毫无血色的脸上终于再次出现了笑容。伴随的，还有眼角止不住的泪。</p>
谢谢。她说。</p>
谢什么。</p>
谢谢你爱我。</p>
我又没说过我爱你。</p>
那你说一次。</p>
我爱你。</p>
终于，听完这句话的她，不再流泪，也不再说话。带着多年未曾出现的温柔的笑意，和沉闷流动的叹息，还有不知从哪里飘落的一根洁白丰盈的羽毛，一起消散在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雪里。</p>
永远都不再说话了。</p>
那晚，神农一夜白头。</p>